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秦雨跟蒋庄在后来剑楼的记录里面是这样回答的。
东阿县外,一处茂密的树林里,两个红衣斗笠人行走在路上,沙沙的碎叶声在他们脚步落下时响起。
咔嚓,咔嚓。
枯叶响起的声音很清脆,对于林间的飞鸟来说也不算烦闷,反而有些悦耳。
黑鸦正耐心听着这一大早传来的音乐,突然音乐停了下来。
“呱?”黑鸦疑惑。
高个红衣人脚步一顿,看向同伴。
“怎么了?”
矮个红衣人抬起头,声音沙哑好像一只只虫子在他口中发出杂音。“有只老鼠在跟着咱们,你来还是我来?”
树木后面背着剑匣的冯彪心底一惊,这个距离,这个音量,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发现自己了。
但从对方的语气来看……
不应该啊,虽说自己在门派中潜行术不算第一,但也算顶流,不至于这么容易被这两个家伙发现吧?
高个红衣人秦舞阳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口中却对同伴极为贬低。
“你是我见过最差劲的队友,下次我等跟老大商量一下……”
“唉?”矮个红衣人不爽疑惑。
冯彪心底一动,“果然,被发现了吗?”
冯彪不再犹豫,既然潜行追踪失败,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这等人性鬼患居然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东阿闹市,本地城隍到底在干什么?
冯彪从树木后面平静而出,提前调动好自己体内的炁,做好了对敌准备。
二十二岁的甲等中位武人,还是擅长正面搏杀的剑楼弟子。
作为剑楼的大师兄,河南道第一镇守的得意门生,得到四相玄武亲口认可未来十年有晋升天灾可能的天才弟子。
冯彪有理由也有资格嚣张,艺高人胆大,剑气纵侠情。少年意气长,何惧日月光。
但是,冯彪此人一直以来都不算张扬,只有在他手下倒下的一只只鬼患和那平定的战绩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冯彪站好,而背对着他的两人却似乎丝毫不把他放在眼中。
“嘿嘿,小家伙出来了。”百足,也就是矮个红衣人怪笑一声。
随着百足的话音落下,秦舞阳也转过身来,正面与冯彪对视。
让我来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冯彪暗道,双阳上覆盖了一层炁,观!
这种武人对敌时的观敌之术到了高端水平有另外一个名字——三十六术·隔桓洞见。
然而它往往也意味着敌对,因为这是一种十分不友善不礼貌的强行探查对方情况的手段。
而当一方选择用出了这种手段,通常就会引发一场大战。
冯彪的眼中此刻的两个红衣人也变了模样,透过表象看到真实。
隐藏在红衣下面的二人,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两个家伙,一个是一团笼罩在业力和炁团的人性爆炸源,它的身上存在着极大的杀孽、怨气、业障还有庞大无比的炁。
这就是一个行走的炸药,一不留神就能让一个地方成为人间绝地。
而另一个低矮的家伙,比起同伴似乎不值一提,但是考虑到它本身存在意味着什么,也是一个难以接受的存在。
这家伙的在衣服下面隐藏的是一只人立而起的蜈蚣精,考虑到它能够口吐人言,而且如此张扬的状态,恐怕至少也是千年的大妖。
这两个家伙,一个都得自己用上全部手段小心应对,这次……
东阿的水可真深啊。冯彪心底一叹。口中却并不露怯。
“在大街上就发觉你们有些不太对劲……果然,你们其实都不是人吧。”
冯彪肯定的说道。
“嘿嘿,秦,这小子骂你不是人。”
百足坏笑一声,没有动作。
秦舞阳:……
“是不是人……就用你的生命来验证一下吧!”
秦舞阳右手轻轻搭到了斗笠的沿边,轰然掀开斗笠,外黑内红的斗笠在半空翻转,露出来一直隐藏在斗笠下的真实面孔。
灰白色的头发有着丝丝生机,双目之间不见黑白瞳孔眼珠,只剩下全然的白色炁团化作了魔神一样的恐怖。
左眼处密布着斑驳裂纹,好似被人强行缝合在一起的瓷器,碎裂后强行再度缝合起来的玩具却让人感到恶寒和恐怖。
黑色的口罩将它的下半张脸遮住了,看不真切,但仅凭露出来的部位也可以确定对方绝非正常的活人。
“哈?”冯彪小脸大惊,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让他愣住的自然不是对方丑陋可怕的面貌,而是在对方话音落下掀起斗笠那一刻,从对面扑山盖海席卷而来的磅礴气势和无尽杀意。
这,这踏马超纲了啊!
剑气鸣,雷霆动,只身赴死。
凤出龙哮虎声咆,万般道法不自在。
有剑名曰登楼处,鸳鸯相会蝶难回。
剑楼藏剑匣,毁。
战斗开始的很快,结束的更快。
只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冯彪就拿出了全部的实力,如果说百足的存在让他觉得自己有三成把握一换一的话,当秦舞阳揭开他那庞大炁量下的一张张底牌后,冯彪第一次体会到当年那只当阳虎(乙下鬼患)遇到自己时内心的绝望了。
那是山海之间的沟壑,那是,凡人对天地灾害的无力。
凤庭剑,断。 龙哮剑,断。
登楼境无用,蝶恋双飞?根本回不来!
鸳鸯剑,虎咆剑……
剑匣中的一十二柄飞剑无一奏效。
冯彪,身死。
一个时辰后,久等不见师兄归来的秦雨蒋庄二人顺着冯彪留下来的暗号提示来到了东阿城外。
原本茂密的树木丛林遍地残枝断木,一颗百年老树从中轰断,一具尸体双手无力瘫软的靠在老树前,左边身躯通体焦黑,隐隐有股肉香味和糊焦的雷电气息在上面弥漫。
一只破损的剑匣摊开,在剑匣和尸体的四周,数柄断裂的飞剑随意凌乱的插在地面,同它的主人一样没有了生机。
“这……这……”
蒋庄脸色发白,牙齿紧紧咬着指节浑身颤抖。
秦雨双目盈泪,捂住小嘴无声低泣。
“连冯师兄这样的高手都栽了,看来这东阿这趟水比师叔想的还要深……”蒋庄低语,脸上阴晴不定。
嚯的他抬起了头,看向惶恐失神的师姐,“秦师姐,这浑水我不打算再蹚了,哪怕回到师门被责罚我也认了。师姐,你呢?”
“呜呜呜,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雨揉了揉眼眶,擦去泪水……
东阿,衙门。
夜色渐渐笼上天空,郭春调查情况后回到县衙听到刘仲传来的消息一口茶水猛的喷了出来。
“什么?!你说剑楼的人要走?!!”
接了老道喷出来的茶水,刘仲面无表情的擦干脸上的茶水,肯定的点点头,“是的,刚刚他们跟我请辞,问他们原因的时候只说这次的鬼患超出了他们预期,具体的情况,我问的时候他们也遮遮掩掩没有说。”
郭春脸色一暗,直觉这里面不太对劲,盯着刘仲有些考究,“那领队的冯彪跟你怎么说的?”
刘仲面有无奈,“我没看到冯彪,是另一个男弟子跟我说的。”
郭春一叹,半晌无言。
良久默默点了点头,“其实……,算了。让他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