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长夜炬火。
经历了这么一遭,大家也都没了睡意,借着燃烧的篝火,众人又捡了一些柴火,城隍庙已然破烂不堪,天空也没有下雨的意思,索性就在院内架起了火堆来。
尘埃落定,刘管家走到陈兴旁边,与他低声商量了些什么,二人你来我往,爽朗的笑声时而响起,看上去相谈颇为愉快。
良久,二人互相拱手一礼,刘管家便走到了闲得有些无聊到扒拉着火堆的赵云珊旁边。
“刘叔,他同意了吗?”
十善拢着妹妹,静静坐在庙门槛上,静静看着,没有凑到对方的火堆那边。
陈兴见对方离开,也左右看了看,他知道,自己如今身份暴露,不再是先前与他们同行的武师护卫“王二”,而是朝廷的册封武人“王二”。
想要让众人再像先前一般与他相处,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他也无心与他们产生距离,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
没有接触到一些事的人,根本不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陈兴看着庙门口的两个小孩,又看向那倒塌在旁的囚车里面的一堆尸体,沉默着。
“王哥?”
看着陈兴独自一人在某处忙着什么,侍卫刘二凑了过去,有些好奇,但等他发现了对方做的事情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嗯。”
陈兴应了一声,手下动作却是不停。刘二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上去跟着陈兴一起动作了起来,片刻后,一个简陋的墓群土包堆在他们面前平地而起。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渐渐变小,脹鬼那庞大的尸身在特殊的火焰下焚烧一烬,只剩下几块主体的脊骨森白中带了一抹灰黑色。
“刘叔,怎么样?”
赵云珊抬起头来看着刘管家,余光瞥向陈兴,陈兴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貌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过来,随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他答应了。”
刘管家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看着赵云珊语气带上了一丝教导的意味。
“哈——”赵云珊长吐一口气,抬阖了一下眼睑,终于放下来心来。
接下来的路上至少不用担心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安全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刘管家胡须微动,低眉垂目,“小姐,此去聊城,寄人篱下,日后说不得会遇上什么事情,一定要对别人多尊重礼遇一些。不求摊上什么关系,至少别恶了人家。”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重了些,刘管家又补充道,“对方答应了我们的条件,但愿他能遵守约定,为咱们出手三次。”
赵云珊点了点头,面露追忆之色,神情看上去有些低落。
“如果爹爹前些年没有买下那尊……”
刘管家也面有苦涩,拍了拍赵云珊的肩膀,无声安慰。
小小的手掌拍在红衣肩头,温暖从上面传递过来,十堰抬起头来,看向哥哥,声音带上了颤抖的不安。
“哥。”
“嗯?”十善疑惑。
“咱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十善望着前方遥远的天空,眼睛微微波动,平静的回道。
“嗯,回不去了。”
兄妹二人相顾无言,一阵沉默。
火光明灭,人声鼎沸热烈,眼看着天色渐明,众人索性聚在一起,温热的酒碗相撞,刘二的朗声响起。
“王哥高义。兄弟我欠你一条命,要不是你出手,这怪物我们还真没法对付。以后您有事,但有吩咐,我们赴汤蹈火也得给您办了!”
“哈哈,对。”
“没错,肯定没二话!”
“刘哥说的对。”
“……”
陈兴僵硬的脸上出现一抹微扬的柔和弧度,他无言抬起瓷碗,与对方递过来的酒碗轻轻碰撞了一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借着火光,陈兴笑着看了一下城隍庙门前坐着的两人,若有所思。
十善十堰抬头望天,迷茫涌上心头,十堰圆亮亮的眼睛看着十善,好像在问为什么。
“和咱们一起出来的孩子都死了,村里的大人们肯定不敢放咱们进村的。”
十善看了一眼先前倒在一旁的囚车,以及如今变成一堆土包的地方。
“爹和娘也不敢吗?”十堰小嘴圆成了一个土豆仔的形状。
“他们……”
十善继续沉默。
十堰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没有再问。
热闹的一切与我无关,我不觉得他们吵闹,反而有些许的心安,那让我感觉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独自存在这辽阔的荒原。
篝火带来的光明没有温度,它离我那么远,好像天边,离我那么近,不过几步。
我是黑暗中摇曳的烛火,我是即将熄灭的永夜,我是注定漆黑的微光……
十善十堰坐在庙门前,清清冷冷,微风拂过,卷起一片片绿叶盘旋飞舞,一扫而过。
孤零零的二人与已经破败下来的城隍庙格外的和谐,城隍像低垂的石像双手搭在身前,十善垂眉低目,双手自然无力的垂到膝盖间。
天地宽阔,万物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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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光不知何时从天际睁开眼睛,翻涌的云层汇合了血红的阴郁,在破晓的刺破下变得橘丽。
火堆的星星火苗噗呲熄灭,缕缕白烟升起,袅袅婷婷,渺渺苍苍。
陈兴忽的站了起来,看向远处。
“王哥,怎么了?”
收拾狼藉的侍卫手下动作不停,闻言也看了过来,刘二出声,走到陈兴身后。
“没什么。”
陈兴扭头回应。
片刻后,众人收拾齐整,便将马车赶了过来。
“王哥,上车出发啦!”
张三挥舞手臂招呼。
“好。”
陈兴应着上了马车,临了回头又深深的往后看了一眼。
城隍庙送走一波波的香客,经历繁荣与萧条。
迎来一位位的过客,经历风霜与岁月。
城隍的神像,曾经高大威严,金身磅礴,也曾泥胎萤淤,出水清澈。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有过繁盛的时期,香火鼎盛,也有落寞的时节,无人问津。
荒原空旷,四下无人,刘管家坐在车厢里看着对案的小姐开始讲述一些事情,或是礼仪规范,或是奇闻异志,天南海北,等赵云珊表现出困顿时便停了下来。
只是刚停下不久,原本只有马蹄和车轮滚动声音的四下突然冒出一声声气息不稳的呼喊。
“小姐……,小姐!”
“小姐……”
张三从车队后面赶了过来,(忘了是李四还是赵四,反正那货已经噶了,不要再问了。)
“吁——!”
驾驶马车的侍卫勒马急停,刘管家掀起车帘看向外面急喘的赵四,面无表情,反倒是赵云珊眼睛猛的一亮。
困意顿消。
“怎么了?”刘管家问。
“昨天城隍庙的那两个小孩儿,在一直跟着我们。”
“什么!”
赵四说着便指了指身后,车内的二人掀起车帘也看不清楚真切,在赵四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果然!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细细喘着粗气跟在众人后方,若非马车速度不快,恐怕还真发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