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即使彼此心中还有什么仇怨,也被这生活逐渐的磨平了。
更何况,小姑娘本就记着沈姝莲对她的好,所以说她并没有那么讨厌沈姝莲。
蔺菱昭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幼幼,你实话告诉我,这些年你心里可曾有真正怨恨过过一个人?”
春风轻拂,杨柳青青,小姑娘歪着头,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下,然后神秘地笑着:“不告诉你!”
蔺菱昭努了努嘴,“我可是你的嫂子!”
云倾哼了一声,双手环胸,“谁是谁的嫂子还不一定呢!”
可是她先嫁给蔺哥哥的,按顺序理当由昭昭唤她一声九嫂,这才是天经地义!
深夜,陈家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傅姨娘突然暴毙,惨死在房中。陈家的丫鬟发现时,傅姨娘已经死去多时了。
很快,这则消息便传到了沈姝莲的耳中。
她腾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侧过头,看向那传话的丫鬟。
“傅姨娘死了?”
她的眼中略有几分不敢置信,那可是陈泰最为宠爱的女人,怎么说死就死了?
小丫鬟忙不迭地点头,“听说傅姨娘死的时候七窍流血,甚是可怖,大夫说她是服毒自尽,连带着肚子的孩子……也没了。”
沈姝莲心头一惊,孩子也没了?
这是陈泰做的么?
可陈泰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沈姝莲脸色骤变,久久没有开口。
须臾,她哑着嗓子道:“叫其他人帮忙处理傅姨娘的身后事吧,我暂且还不想回府。”
“大少爷说了,区区一个姨娘而已,不值得府中上下兴师动众,只让人用一卷草席丢去了后山,埋都没埋……”
便曝尸荒野。
沈姝莲紧紧抓着身侧的床单,手指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阴沉。
没想到陈泰竟是这样的心狠手辣!
傅姨娘肚子里怀的可是他的孩子!
他竟连一副棺材都不让人给她置办?
男人的心狠,叫她愈发畏惧起来,她蜷缩地靠在床头,把脸埋在膝盖里。
“你下去吧。”
又闷又沉的声音传了出来,那丫鬟点了点头,屈膝行礼后退下去了。
沈姝莲缓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来,房里的灯花已经爆了好几次,发出哔啵的声响。
次日一早,云倾便去雁安堂给沈老夫人请安,她没想到沈姝莲来的更早,还主动伺候老夫人穿衣梳洗。
“玉丫头来了?”
沈老夫人看到云倾,立马含笑朝她招手。
云倾缓步走到沈老夫人面前,看了看沈姝莲,眸含讶异。
“莲姐姐昨夜睡得可好?”
沈姝莲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玉妹妹爱吃桃花饯,这半年来我跟玉芳斋的厨子学到了几分手艺,做好了一盘搁在桌上,你快去尝尝。”
云倾转过头,看到红木圆桌上放着一碟精致的小点和一碟颜色亮丽的蜜饯。
“这是莲姐姐亲手做的?”
云倾拿起一块桃花饯,舔了舔上面的糖浆,甜而不腻,软硬适中,口感正好。
“玉妹妹可还喜欢?”
沈姝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她吃的分外开心,心里就跟沾了蜜似的,格外的甜。
云倾点点头,“喜欢,很喜欢。”
“那以后我常做给玉妹妹吃。”
沈老夫人见两人相处得分外融洽,眼底的笑意几乎蔓延开来。
她幽幽一叹,似乎想到了从前大家都还在的时候。
有沈清易、沈姝晴、沈姝绫与沈姝荷。
那年除夕,是人最全的时候。
云倾看到了沈老夫人变化的脸色,心知她想到了什么。不一会儿,她走出雁安堂,侧头问着春叶,“春叶姐姐,你可知绫姐姐的墓在何处?”
春叶轻嗯了一声,她还真在私下问过沈府的仆人。
“小姐,您可是想去看绫小姐了?”
云倾点点头,“备点香纸糕果,我们去看看她吧。”
说到底,沈姝绫是为了救云倾才丧的命。
沈姝莲跟着走了出来,把两人的话听在耳中,抿了抿唇,“玉妹妹,我想同你一起去。”
那可是沈家最骄纵的千金小姐了!沈姝绫一走,沈家便无人性格像她。
犹记初见之时,她高高在上,看不起从大梁村来的远房外亲,后来也没少在背地里使绊子,可如今这么一想,却又觉得她可爱极了。
沈姝绫被葬在五香山上,这里山清水秀,可将京城美景尽览于眼底。
她的后事是沈清辕和沈清宴一手操办的,沈老夫人至今没在云倾面前提过她,想来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天气开始转暖了,可山上依旧吹着寒冷的风。
云倾与沈姝莲裹着披风上了山,身后跟着各自的丫鬟。
山路难走,两人手里还拄着一根木棍,一步一个脚印,直到半山腰处,瞧见了沈姝绫的墓碑。
“这里跟云山比起来,竟毫不逊色。”
沈姝莲笑着点头,“大哥亲自挑选的地方,自是不能差了。”
两人缓步往前走,沈姝莲忽然转过头,嘴角扯开一抹苍白的笑容,“一直没有机会恭喜妹妹收复南凉,他们都说九殿下被南凉女帝纳为了皇夫,可惜玉妹妹成亲那日,我没能亲自到场祝贺。”
云倾眼底的神色变了几变,然后软软笑道:“莲姐姐能有这份儿心,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她们半蹲在沈姝绫的墓前,春叶把水果和点心摆放在台子,云倾望着墓碑上的几个大字,眼眶微微一红。
沈姝莲却笑了,“以前她可没少欺负我们呢!”
如今一晃,连玉妹妹都长大了。
时间过得真快。
“那时候荷姐姐总得罪她,惹她生气,嵘哥儿也不听话,还被父亲追的满院子跑。”
沈姝莲掩唇笑着,渐渐地,眼眶也红了起来。
“咱们刚来京城的时候,不熟悉沈家的规矩,母亲更是频频犯错,常被惩罚。”
云倾揉了揉眉心,压抑着问:“小良氏还在牢里么?”
沈姝莲顿了下,摇了摇头,“几个月前京城下着大雪,大牢里滴水成冰,她身上有伤,发了一宿的高热,后来没撑住就去了。”
是沈姝莲给她收的尸。
因为除了沈姝莲,沈家无人肯前去看上一眼。
便是小良氏那恶毒的心计,叫沈大用与她最后那点夫妻情分都尽了。
云倾心里一阵唏嘘。
即便小良氏活着,也是在牢里日日受尽折磨,如此这般反倒解脱了。
半个时辰后,她们离开了五香山,山顶云雾缭绕,偶尔有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杂草丛生的土地上。
沈府内,蔺菱昭见云倾回来了,赶忙拽着她的手往雁安堂走。
“昭昭,出了什么事情,你怎么这么着急?”
蔺菱昭脸色凝重,抿着唇道:“祖母突发头痛,我正好要去请太医过府,但既然你回来了,便先给祖母瞧瞧吧。”
云倾面露急色,脚步也快了不少,“咱们快点过去!”
她又吩咐春叶去碧波院把排针拿过来,不过单凭她的医术不见得能起到效果,便让蔺菱昭把太医也请来府上。
雁安堂里,沈老夫人戴着抹额,面色惨白的躺在软榻上。
她把手搭在鬓角,手上的皱纹清晰又明显。
“祖母,我为您把一把脉。”
云倾坐在旁边的绣墩上,拿过沈老夫人的手,把过脉后,转头问向轻柳,“祖母今早都吃了什么食物?”
轻柳说了几道食物的名字,云倾蹙了蹙眉。
“这些食物混合在一起无毒,也不会致人头痛,看来与食物无关。”
轻柳着急地跺了跺脚,“玉小姐,那老夫人为何会突然头痛?”
祖母的脉象颇为奇怪,云倾也不好断然就下定论。
等春叶拿着她的排针过来,她赶忙扎在沈老夫人身上的几处穴位上,稍稍暂缓了疼痛之感。
沈清宴也从房里跑了过来,他见云倾身上沾了几片叶子,拿掉扔在地上,“玉妹妹,你方才出门了?”
云倾点了点头,但却没说是去看沈姝绫。
没多久,钱老太医拎着药箱来了沈府,云倾让开位置,请钱老上前。
须臾,钱老从医箱最下面的暗格里拿出一颗棕色的药丸,让人研磨成药粉,和进水里,喂老夫人服下。
云倾站在他身后,诧异地问道:“钱老,您可知祖母为何会犯头痛?”
钱老摇了摇头,“甚是奇怪,我也没检查出来。不过这药专治头痛病,你大可以放心。”
云倾拱手道谢,沈清宴在旁心里也松了口气。
一炷香后,沈老夫人的症状有所好转,云倾亲自送钱老太医出府,临到门口,她盈盈笑道:“今日多谢钱老舍药相救。”
“你这丫头!”钱老太医回头看她,笑着摇头,“晚些我把那药丸的成分写成方子,让人给你送来,此药可以缓解老夫人的症状,但无法彻底根治。你若有空,就来钱府多陪陪我,如今阿幼也回了王家,我这孤寡老人,真真是可怜哟。”
云倾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不是还有我师父吗?您和他多少年的交情了,怎么不找他陪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