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庄主饮了口茶,才有续道:“唉,我这法门刚一运气来,便吐出了一大口血。无涯派掌门见我吐了血,还道是受了内伤,赶紧收了掌法,便想过来查看下我的伤势。只可惜,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加之真力紧缩良久不得不发,便一掌击了出来。”
红娘子听了愤愤不平地道:“哼!好不知羞,人家好心好意关切你的伤势,你居然还把那一掌打了出去,真是不知好歹!”
张适之也忍不住问道:“呃,如此处理的确欠妥。后来,后来怎么样啦?”
老庄主神色黯然,道:“我这一掌乃是毕生所学之精华,偏偏那一天被掌门逼到了绝境,因而迸发出的威力远胜往昔。这一掌击出,掌门有些吃惊,因我们离得极近,躲闪已来不及,只好一挥袍袖迎了上来。但仓促间真力哪能积蓄得足呢?波的一声,我们两掌对上,只觉得对手真力空空荡荡,我那仅存的太武玄功真力便长驱直入了。”
张适之惊道:“啊,糟了!师祖岂不是要受重伤了吗?”
老庄主陷入回忆,面色羞愧难当,道:“不错。我忽然醒悟,赶忙制住真力,勉强收了这一掌,自己又吐了一大口血,跌坐在了地上。赶忙再看掌门,却见他身子倒飞出去十余步,翻身摔倒在地,面如金纸一般,眼见是不活了。”
红娘子咦了一声,奇道:“无涯派虽然行事低调,但从未听闻掌门人身故的消息。恩公,您师祖可还好么?”
张适之被她这一问,不由得五内俱焚,又回想起那风雪之夜的灭门惨祸来。不由得切齿道:“你道是当真伤了我师祖?怕你当时还没那个本事吧!”
老庄主惨然一笑,道:“咳咳!我正要说,两位莫急。多少年来,这一故事从未讲起过,今日竟有此机缘,不得不一吐为快。当时,我一时起不了身,却也知道自己铸成大错,赶紧连滚带爬向掌门挪过去。无涯派众门人已经刀剑出鞘,将我围了个结结实实。此刻,却听掌门道:‘切磋武艺,受伤是难免的,何况杨少侠已经收了掌力,要不然我可就没命啦!’”
红娘子低声嘟囔了一句,道:“原来你这霸道庄主姓杨,可性子却丝毫不像绵羊般那样好。”她故意揶揄老庄主,显然是成见颇深。
杨庄主毫不在意,接着道:“只见掌门的大弟子取来一个葫芦,倒出了几丸丹药,掌门吃了两颗,却嘱咐门人也喂我吃下了两颗。这丹药真是神奇之极,甫一落肚,便觉周身熨帖,真力紊乱大为好转。”
张适之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这丹药是本派至宝扶摇丹,对内伤有奇效。”
杨庄主似是十分感恩,也点点头道:“幸亏有此丹,我在无涯派养伤了数日,期间掌门多次托弟子传话于我,讲述了无欲则刚、有容乃大的人间至理,还对许多运功疗伤的法门不吝赐教,助我复原。待到第五天,我实在没什么脸面再待下去,就半夜偷偷溜走了。只可惜,未能当面同掌门大师请罪、告辞,至今想来,仍然羞愧之至。”
张适之听到这里,已眼含热泪,道:“我无涯派以道家为本,崇尚清静无为,与世无争。先师祖为了感化于你,先是不惜以身犯险,硬接了你一掌;后又不吝用本派至宝救你,助你疗伤,这等胸襟,天下何人可比肩?只可惜……”
杨庄主忽然惊觉,道:“少侠,你适才说先师祖,这是何意?莫非掌门大师他老人家已然……”
张适之悲愤交加,道:“去年年底,本派上下一夜之间全遭不测,连同我在内仅有三人身免。我此次下山闯荡江湖,就是要查清幕后真凶,为师祖、师父等无涯派门人报仇雪恨!”
杨庄主和红娘子均大吃一惊,这无涯派灭门之事他们从未听闻过,此刻一听,实在是骇人听闻。
杨庄主一把扯住张适之衣袖,道:“好孩子,有志气!自从那时起,我便改了性子,再不去寻衅滋事,反而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直到三年前,我自觉岁月不饶人,便封剑归隐,在此处经营了庄园。本来想再去独孤峰上拜一拜,可总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不及预期,因为迁延至今,也不敢上山。想不到,无涯派竟遭此劫难,实在是苍天无眼呐!”说罢,两行浊泪已经淌了下来。
张适之忽然心中一动,双眼向这杨庄主双手瞧去,只见他右手五指俱在,左手却戴了个鹿皮手套,看不到手指。他顿觉惊疑,气血翻涌起来,喝道:“杨庄主,你左手是受了什么伤了吗?”
杨庄主被他猛地一问,不由得有些懵,下意识地将左手缩回到背后,不自然地道:“少侠为何有此一问?老头子不中用了,左手有了些残疾,便戴了个手套,权做自我安慰罢了。”
张适之疑心更盛,心道:这杨庄主乃是心高气傲之人,当年在我无涯派大败亏输,虽然承蒙师祖不计前嫌医治他,但他心里必定是大大地不服。尔后,他避居江湖,潜心修炼什么邪功,蛰伏二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出口恶气。这么想来,有本事、有心机筹划灭我无涯派的必是此人。
想到此,张适之哈哈哈地冷笑了三声,道:“好一个不中用,好一个自我安慰!杨庄主心比天高,目中无人,何时何地会甘为人后、自惭形秽呢?旁人听了你这番话,或许会相信。可我张适之却偏偏不信!”
说罢,他刷刷刷大步后退,在中厅之中闪开了一个丈余方圆的空场,道:“杨庄主,饶是你诡计多端、机关算尽,可毕竟没有堂堂正正地胜过咱们无涯派的神功。今日幸而天公作美,我便以无涯派掌门的身份,邀你切磋一番,成败生死皆有命定,你可敢吗?”
红娘子不知何意,赶忙退到张适之身旁,低声道:“恩公,我知你神功盖世,可这中厅之内机关甚多,何必惹恼了这疯子?不如另择吉日,与他在庄外好好打上一架,也来得及啊!”
杨庄主一时目瞪口呆,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良久才长叹道:“也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难道今天就到了吗?杨景天啊杨景天,此生六十三年,就了结在今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