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张适之正在神游太虚,忽听一声惊叫:“糟了!我的玉牌裂了!”接着便是呜呜哭声。连忙睁开眼睛一看,正是辞君,手里抓着一个物什,兀自伤心流泪。
张适之走过去,轻声宽慰道:“什么玉牌?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呢?倘若真碎了,待我们到了东都,给你买个更好的。”
辞君听了却哭得更伤心了,抽噎着道:“小道士,你懂什么?我这玉牌可不是寻常之物。这玉是产自西域碎叶的夜光玉,咱们中原虽大,却也没有呢!”
张适之听了笑道:“我大唐幅员万里,物产丰阜,区区这夜光玉怕也不难寻得。别哭了,我答应你,必当全力为你寻找,大不了将来亲去碎叶一趟罢了。”
辞君擦了擦眼泪道:“唉,你不晓得,这玉牌乃是我周岁生日时爹爹送给我的。娘亲去世得早,眼下爹爹也骤然离世,几个哥哥却闹得不可开交。我看到这玉牌,便想起了爹娘,想起了打小与哥哥们在阁里的快乐时光。可如今,连这念想也没了,怎不教我伤心?纵然有其他千万块宝玉,可又怎能抵得上这玉牌?”
张适之接过玉牌仔细一看,只见这玉方方正正的一块,色泽碧绿,犹如一汪碧潭深不见底,上面刻着“静女”二字,显然是语出儒家经典《诗经》,寄予了孟夫子对小女儿的祝福。但眼下,这“静”字左半边破裂,只剩下“争”字,就变成了“争女”,颇觉得怪异。
辞君忽然恨恨地道:“定然是昨夜,被你那眉来眼去的劳什子女圣使用鞭子勒碎的,下次让我撞见她,一定要她好看。小道士,你说说怎么办?”
张适之只得摇头苦笑,把玉牌放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忽然大惊道:“辞君,这玉牌之中有些古怪呢!你看,这里边似乎有东西!”
辞君凑上去一瞧,惊奇道:“果真是。我说这玉牌怎么不透亮,原来里边藏着东西。既然它破裂了,索性就打开看看吧。”说着便接了过,略一用劲,那玉牌就从破裂处折为两截。
两人赫然瞧见,这玉牌中居然藏有一个寸许的小金龙,雕琢十分精巧,栩栩如生。辞君纳罕道:“这是什么古怪玩意儿?莫非是爹爹故意藏在这玉牌之中,好留给我的?但这条小金龙又是做什么用的呢?”
张适之却是脑海轰然一声,瞬间明白了这金龙的用途——便是那注经堂金函的钥匙!他连忙对辞君道:“我知道啦,此乃金函的钥匙。辞君,这玉破得好啊!”
辞君听得云山雾罩一般,不知他是何意。只见张适之从贴身褡裢之中翻出一个黑布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函。当下,张适之便将这金函来历和孟夫子嘱托简略说了,辞君顿时也好奇不已。
张适之拿起小金龙,将龙头对准函盖卷轴上的锁孔,轻轻插了进去。接着用手轻轻一扭,只听咔嗒一声,函盖应声弹开了。
函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帛布书卷和一封书笺。张适之和辞君对望了一眼,待辞君点了点头,他便轻轻拿起书卷,打开来观看。
只见这书卷题为《万卷刀笔录》,略略一看,里边记载了“圣心真诀”、“拍案惊奇掌”、“修齐剑法”等万卷阁神功绝技。许多功法、招式后还有小字注释,尽是练功的要旨和诀窍,十分精当高明。
在书卷后半边,则记载了一些儒学新解,诸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乐之者不如行之者”、“男尊女卑,谬也;男尊女崇,荣也”云云,大大超出主流儒家义理,甚有独到之处。倘若流诸后世,必当造福千秋。
张适之又拆开了书笺,扫了一眼便递给了辞君。辞君接过来默默一读,便泪流满面,口中哀痛地道:“爹爹,您为君儿绸缪了一切,君儿却还未尽孝,您便仙逝了……爹爹啊……”哭着把书笺递给了张适之。
张适之连忙接过来一阅,只见上面写道:“君儿:见字如晤。爹爹视你若珍宝,惟愿护你终身平安。然人生一世,旦夕祸福,岂可尽如人意哉?就如万卷阁今日雄踞武林,也难料将来威名堕地。为长久计,爹爹将毕生所学所悟文武之道,尽载于此卷中,待爹爹将去之时交于你,你须勤加修炼。文则教书以谋生,武则强健以防身。如此,爹爹心方稍安,亦可坦然见尔娘亲于九泉矣。又嘱:功成之日,尔四个哥哥亦不能为难于你,勉之!”
这书笺正是孟夫子昔年所留,言辞恳切,怜爱深重,思虑周祥,殷殷舐犊之情读起来令人热泪盈眶。尤其在此刻,正值孟夫子撒手人寰、万卷阁根基动摇的危难之际,更显得这番良苦用心的难能可贵。
张适之眼眶也红了起来,轻轻拍拍辞君手背道:“辞君,孟前辈爱女之情感天动地,你莫哭了,否则孟前辈泉下有知,还道小道士欺负你了呢,那我可担待不起啊!”
辞君擦了擦眼泪,道:“嗯,爹爹盼我一生平安喜乐,我便要尽力活得快活些,好教爹爹放心。对了,小道士,爹爹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你,这账你可认吗?”
张适之闻言正色道:“当然认。这个你大可放心,我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说着还要举手立誓,却被辞君拉住了。
只听她幽幽地道:“这个我是信你的。昨夜在林中,你三番五次要以命换我命,我都记着呢。那这《万卷刀笔录》就给你吧,反正有你在我身边,这武功我也用不着。”
张适之连忙摆手,急急地道:“万万不可。这书卷是孟前辈传给你的极宝贵的遗物,而且上面所载的神功都是万卷阁不传之秘,我一个小道士怎能接受呢?!万万不可!”
辞君顿时撅起了嘴,佯作发怒道:“小道士,这就说话不算话了?你自己体内真力紊乱,只怕说不定哪个月挺不过去就便要死了,非得练这圣心真诀不可,否则你死了,还怎么护我周全?”
这话说得虽然不甚中听,倒也让张适之无言以对。先前孟夫子谈起过,这圣心真诀应当对这真力紊乱之症颇有效,当时就想传于他,但被张适之婉拒。眼下,辞君又搬出了孟夫子遗命,堵住了张适之推脱之词,看来真是一物降一物。
张适之无奈道:“那好吧。但咱们且说定了,我只练圣心真诀,别的可都不练;待我真力紊乱好些了,便不再习练,这书卷就还给你了。”
辞君这才转怒为喜,嫣然一笑道:“这个随你,你且治好了自己再说。”心中却暗想,到时候我便假装自己练不会这上边的武功,求你先练会了再传我,不怕你不学呢。
她一边暗自得意,一边手中把玩着那把金龙钥匙,忽然吃惊地道:“小道士,你快看看,这上边好像刻着什么古怪图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