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辞功听了小妹这话,也饱含期待望向张适之。只见他沉默良久,方才道:“辞君,张适之虽是小道士,但也不只是小道士。无涯派灭门之仇,师祖鲲鹏子遗训和重托,都教我时刻不敢忘怀!你是懂我的……”
辞君听了幽幽叹了口气,忽然双唇一抿,决绝地道:“我便随你去探查真凶去吧。看看父兄死的死、伤的伤、叛的叛,昔日热热闹闹的万卷阁一去不返了……”
她神情哀婉,转向孟辞功道:“大哥,眼下我实在无法在阁中待着,一切都像噩梦一般。我和小道士出去闯荡几年,也许三五年间便又回来了。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孟辞功并不吃惊,握住辞君的手,微微一笑道:“小妹,哥哥何尝不是如此!但无奈重任在肩,推脱不得。哥哥尊重你的抉择,大胆闯荡便是。你只需记着,无论何时,这万卷阁总是咱们的家……”
说到此,兄妹二人抱头痛哭,惹得张适之在旁也流下两行热泪来。
良久,孟辞功才擦干眼泪,问道:“适之,你出阁以后有何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张适之沉声道:“先前孟前辈谈起过,武林中有几家掌法功夫极强,我准备去一一寻访,或许能找到些线索。眼下,就想先去嵩山少林寺拜访一番。”
孟辞功点点头,道:“多闻禅师乃大德高僧,不管真凶是否涉及少林寺,他定然会公正处事。总之,无论你到何时何地,若有需要尽可传讯给我,万卷阁必当全力相助。”
三人又谈了些闲话,总归是彼此依依不舍,良久方才散去。
翌日一早,张适之和孟辞君便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孟辞功为两人备了盘缠、骏马,一直相送到城外三十里,方才洒泪分别。
这时正是人间四月天。官道清爽干净,少有尘土污垢,两侧绿草如茵、细柳垂绦,处处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眼见得青草野花,耳听得群鸟欢歌,张适之和孟辞君都不由得心旷神怡,一扫连日来的阴郁之情。
张适之忽然一声长啸,声震数里,惊起无数鸟雀,也把辞君吓了一跳。正待张适之哈哈大笑时,却不防胯下坐骑被辞君猛抽一鞭,当即奔腾跃出,差点将小道士甩下马来。这时,辞君却咯咯一笑,扬鞭催马,疾驰而去。
两人你追我赶,一路轻松自在,向着嵩山而去。
却说这一日傍晚,已到得鲁豫两地交界处。两人牵马步行,来到了一座小镇,名唤“歇马集”。这集镇并不甚大,只有十几家做买卖的,来往商客也多为贩夫走卒。
两人找了半天,才知这镇上只有一家客栈,看起来破破烂烂,名字倒很文气,居然叫做“友铭客栈”。
张适之无奈笑道:“瞧瞧,只此一家,别无分店。想来这店家是个读书人,颇有些自信,觉得自家客栈定会为旅客铭记。咱们便试一试,可好?”
辞君嫣然一笑道:“你这小道士,惯会插科打诨。不过一个打尖落脚的地方,哪有那么多讲究?咱们快进去吧。”
进得店里,早有小二迎了上来。一问才知,店中只有一间客房。张适之颇为不自在,便道:“店家莫要欺我,钱绝不少你的,快快再找来一间。”
小二满脸陪笑道:“客官,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房确实是没有了,您看……”
张适之还想说什么,辞君却扑哧一笑道:“行啦,凑活一晚吧,没什么打紧的。”
见辞君如此豪爽,张适之便不再争辩,否则反倒显得扭捏作态了。两人付了房钱,便跟着小二来到了房间。
客房里设施简单,不过被褥等物确是簇新,倒也显得干净整洁。两人草草吃过晚饭,便要歇息了。
辞君自然在床榻之上安眠。张适之推说自己要习练功法,在方桌上打坐即可。辞君也不客气,咯咯一笑,便转头睡去了。
张适之运起了秋水长天功法,按照进度,将要到达第四境,这几天正是紧要关头。
但不知怎的,今晚却有些难以收摄心神,似乎老有一股飘渺的暗香浮来,既沁人心脾,又动人心魄。
张适之只得睁开眼来,寻香望去,却见辞君已然睡熟,右边袖子高高卷起,一条白嫩的手臂露出了薄被之外。在透窗而入的皎洁月光下,显得如此恬静、柔美。
见此情景,张适之知道绝非辞君有意为之。她虽然有些英豪之气,不似一般小女孩儿情态,但到底为人方正,又嫉恶如仇,断不会有什么逾矩之举。
张适之忍不住暗骂自己几句,愤恨自己定力怎地如此不足,一缕清香便乱了心神,实在是不成样子。想到此,他背过身去重新坐定,面向窗棂上那朦胧可见的新月闭目运功。
不知过了多久,张适之真力循环了三个小周天,通体舒畅不少。忽然,听到房顶上有窸窸窣窣之声,似有人在走动。
有人!张适之豁然惊醒,看了看辞君犹在酣睡,嘴角还略带笑意。便蹑手蹑脚推门出来,来到屋檐阴影处,向房顶望去。
只见一个人影倏然闪过,向后院跃去。张适之忙提一口真力,运起御风行,也跃上房顶,迅疾向黑影追去。
那黑影身姿飘忽,显然是轻功极高。张适之所运御风行功法,乃是道家极为高明的轻功,加之近来他功法修习日益精进,轻功也有了很深的造诣。是以紧追不舍,渐渐便离那黑影越来越近。
几个起落之间,两人已出了歇马集。只见繁星点点,孤月高悬,无数不知名的虫儿在草丛间鼓噪而鸣。目之所及是一片开阔,二十步前便是那黑影了。
张适之朗声道:“何人有如此雅兴,邀我出来赏月?不妨报上名来!”那黑影身形一顿,竟止住了脚步,背对张适之负手而立。
张适之手中暗暗扣住一颗石子,准备随时以射星妙手击发防身。行至十步之遥,便也停住,笑问道:“兄台有何事?若再不明言,我便恕不奉陪了。”
那黑影幽幽一叹,沉吟良久才道:“微山一别,道长别来无恙否?”这声音似曾相识,却也辨不出男女。
张适之闻言大惊,仔细端详这黑影,只见他一身玄色袍服,头上黑布裹着,并未戴什么尺许高的圆尖帽。但看这身形颇为纤细,是否是那微山顶相遇的鬼差,倒还真说不准。只得含混道:“你是那鬼差?怎地追到了此地,莫非真的阴魂不散吗?”
那黑衣人冷冷一笑道:“道长怎地如此自作多情呢?只不过是漂泊天涯又逢君罢了。我是个苦命人,哪像道长春风得意,与那小娇娘双宿双飞,哈哈……”
张适之被他一说,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过夜色苍茫,想必无人能瞧见这窘态,只得清了清嗓子道:“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没什么的。实在是只有一间房,没奈何的事……”
黑衣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道长何必向我解释?不过,你倒要感谢我才是,毕竟其他客房都是我包下的。因此,你才得以和那小娇娘共处一室呢!怎么样,春宵一刻可值千金?”
张适之愈加窘迫,急急道:“你这是何意?莫非幽冥教鬼差还兼着月老的差事不成?大半夜引我出来,难道就为了邀功于我?呸……啊呀!糟了,中了你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见张适之急急忙忙赶了回去,那黑衣人扬天大笑,但声音却渐渐诡异起来,俄顷竟似那鬼叫一般,甚为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