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适之便早早醒来。他只觉四肢百骸已颇有些气力,便想坐起来试试。无奈丹田之中依然内息紊乱,丝毫动弹不得。
这时,雕门一推,一个少女便蹦蹦跳跳进来了,正是孟辞君。
张适之笑问道:“辞君姑娘,你自己的伤可好些了吗?这么早就来看我来了!”
孟辞君嘻嘻一笑道:“小道士不错,自身难保还惦记着我。我只是些皮外伤,早没事啦!倒是听爹爹说,你受了极重内伤,幸亏有绵厚内力护体,否则你早就筋脉尽碎了……不管怎样,你终究是吉人天相,好起来啦!”
张适之心中明白,与那胡破风对掌可谓凶险无比,倘若他第三掌打来,哪怕只用一成真力,自己怕也要命丧当场。却不知他为何主动认负,放过了我们,倒真是奇怪之极。
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辞君姑娘,你那日怎会在玲珑山和胡破风打了起来,不知是否方便相告?”
孟辞君一副无所谓的神色,道:“那日正好是二月二,龙抬头嘛,我就带着丫头司剑扮作公子,去郊外游玩。出城不久,就觉得似乎有人窥探我们。起初也不觉有异,想着在青州谁敢惹我万卷阁?”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续道:“也是怪了,我们骑着马边走边玩,不知怎的就到了三十里外的玲珑山,确实是走得远了些。我们刚转进山谷,便有十几个黑衣响马围了上来。无奈,我只得与他们言明身份,满想着贼寇必然会望风而逃。不料,他们却叫道‘万卷阁有什么了不起?一群假模假样的书呆子而已,见一个杀一个才好!’我听了大怒,便和他们打了起来。后边的,你都知道了。”
张适之点了点头,又问道:“好像你叫胡破风什么泰山一剑的,你认得他吗?”
孟辞君听了这话,愤愤不平道:“哼!这胡破风是近年来在泰山一带忽然冒出来的大响马贼,自称什么泰山一剑,说见了贪官污吏或者是为富不仁之人,只要从泰山过,便一剑宰了,替天行道!听听,这多大的口气,倒好似他是那东岳大帝一般,能掌控别人生死,真是岂有此理!”
张适之暗想,这胡破风倒颇有古侠士之风,看来也是个响铮铮的汉子。忍不住又问道:“哦,那他为何与万卷阁为敌呢?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孟辞君听了更加气愤,恨恨地道:“呸!他总是胡言乱语,我爹爹乃文坛魁首、武林宗师,怎会与他一个响马贼结怨……”
正说着,门外忽然进来一人,朗声笑道:“小妹莫要乱讲,适之还需要静养呢!适之兄弟,你可好些了吗?”
张适之一看,却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白净面皮,目光炯炯,胡须浓密,举手投足颇有名士风流。自己却不认得他,只得拱拱手,道声客气话。
孟辞君正说得兴起,被人打断颇有些不悦,转头一看这人,便连忙起身道:“大哥,您怎么过来了?快请坐,小道士好多了呢!”
张适之连忙挣扎着想起来,那文士抢上来扶住他道:“适之不必多礼。我是孟辞功,听爹爹说你已醒来,便赶忙过来看看。适之,多谢你舍命救了小妹,这对万卷阁可是大大的恩情呐!”
孟辞君也赶忙道:“小道士,你面子不小呢。我大哥一向持重,每日处置阁中事务,繁忙得紧,从来不喜抛头露面,不想却亲来看你,难得啊!”
孟辞功哈哈一笑道:“你这丫头,是在怨你大哥平日里不关心你吗?可冤枉我啦……对了,适之,你的内伤怎么样了?听爹爹说,是被胡破风的风雷真力所伤,经脉受损不轻啊!”
张适之心里感动,连忙答道:“孟大哥百忙之中前来探看,适之铭记于内。我觉得好了不少,但内息还是不稳,稍稍一动便疼得厉害。别的,倒没什么。”
孟辞功点点头,温声道:“嗯,咱们不着急,慢慢调养。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愚兄一定竭尽所能。你且歇着,我手上俗务太多,只得失陪了。”
张适之连忙道:“孟大哥,您尽管忙去,我一切都好,有劳了!”
那孟辞功微微一笑,便拱了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孟辞君感叹道:“小道士,你有所不知,我最怕我这大哥了。这几年, 他帮着爹爹协理阁中事务,更是天天板着脸,动不动就训人,阁中上上下下没有不怕他的。今日,却还不错,总归是你面子大,嘿嘿。”
张适之心中也暗暗高兴,觉得这万卷阁中人都很好,自己初来乍到,却有种归家之感。
孟辞君服侍着张适之用过早饭,两人闲来无事,便继续谈天。毕竟都是十八九岁年纪,一时间真有说不完的话。
正谈到高兴处,孟辞君忍不住轻轻拍打起张适之的手臂,样子颇有些亲昵。这时,门外却有人轻咳了两声,辞君便连忙收回了手,正襟危坐起来。
又一位文士迈步走了进来,此人年纪将近四十,面色微白,目光深邃,看起来颇为严肃。
孟辞君连忙起来道:“二哥,你难得不钻研算数,来此探看小道士,小妹先谢过啦!”
这文士却面沉似水,平平地道:“哦,小妹也在呢。我来看看张适之,又不是来看你,你谢什么?”
张适之听了这话,见辞君脸色尴尬、沉默不语,便也有些紧张起来,连忙拱手道:“有劳孟二哥啦,小道都还好,多谢多谢!”
这文士皱了皱眉,道:“适之,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怎地说还好?既然你还好,那为何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两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傻眼,孟辞君连忙打圆场道:“二哥,今日就不必咬文嚼字啦。大家都知道你六艺造诣颇深,武功钻研又很有独到之处,都佩服得紧呢!对了,适之,这是我二哥,叫做孟辞名,可是我学习的榜样呢!”
原来,这万卷阁乃是儒家名门,精研孔孟之道,不仅钻研儒学足以开宗立派,还文武兼修,以孔子传下来的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为基,以《易经》、《尚书》、《诗经》、《礼记》、《乐经》、《春秋》六经为本,创出不少精妙功法,是以威震武林。先前,孟辞君在玲珑山山谷所用的春秋霸王枪,便是从《春秋》一书所载五霸争雄的故事中创制而来。
张适之连忙抱拳道:“久闻大名,小道仰慕已久,还请二哥多多赐教才是。”
孟辞名脸上颇有得色,但一闪即逝,冷冷道:“又说假话。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说什么久仰之类的屁话?你也不是我的徒弟,怎好让我赐教?”
这话说得颇不通情理,张适之却不计较,微微一笑道:“二哥教训得是,小道记下了。二哥文武俱是全才,令人赞叹!”
这孟辞名还想挑什么毛病出来,却被孟辞君一把拉住手臂,往外扯起来。辞君撒着娇道:“好二哥,小妹代小道士谢谢您了,您老快快忙去吧,那什么冲之算经最后两题可解出来了吗?”
孟辞名似乎这才想起,来这还有什么事没做,连忙回头道:“适之,谢你救了小妹。不过以后说话可莫要掺假……”接着便对辞君兴奋地道:“小妹不信你二哥?那题有何难,我已找出七十三种错误解法,眼见得就要解出来了呢……”说着,两人声音便越来越远了。
张适之觉得好笑,这孟辞名怎地一副书呆子模样,说话怪里怪气的,与老大孟辞功全然不同。但转念一想,此人倒是纯真朴质,一是一二是二,想必值得深交呢。
正想着,忽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