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水走后,远处的天空,红色闪电蔓延,雷鸣四溢。
随之而来的,是那熟悉的癫狂笑声。
许仪看着身边和自己有些相像的小女孩,头一次有了吐露心声的想法:“世间人,熙攘往来,想当救世主的修士,不知凡几。但他们所求的,真的是救世吗?”
魏拙:“……”
咦,这就像有钱人说:我对钱不感兴趣……
净是鬼扯……
照那样说的话,平凡人图的是钱吗?
他们图的是想要自己的欲望被满足。
只不过人的一生,欲望太多了。
而钱,恰恰能满足他们一生中大多数的欲望……
所以啊,真正抱着救世之心的人,有几个呢?
都是瓜批。
眼下讨论这话题的,如果是元清野等人,她肯定跟着吹牛逼,可现在面前的人是许仪。
他能牵扯的人,就太多了。
所以魏拙怂兮兮:“弟子的愚钝,不敢评判。”
许仪看她鬼头鬼脑的样子,不禁哼哼:“愚钝是假,不敢评判才是真吧。”
嘿,你都知道我是小弱鸡,还在这里问问问,欺人太甚!
魏拙在心里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您高看我了。”
许仪闻言,兴致缺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望着随自己站起来弟子,又低头看了看那把透明的剑:“年纪轻轻,寿命却所剩无几,说不幸吧,可你又悟得了大道、掌握了因果。这着实是让为师难办。”
魏拙拍拍腰上的因果,然后双手自然在身体两边垂下,被长袖掩住:“那也只能说,上天是公平的。”
许仪深以为然,并为之庆幸。
他那强行梳理好的鸡窝头,断掉的碎发在上面炸成淡淡的小圈,毛茸茸的,近看还有些好笑。
“时间也不早了,回去?”
“师尊……”
“还有什么事?”
“没事……”
许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于是重新转身望去。
那语气里有遗憾,也有感慨:“你太聪明了,要不是因为活不长,我还真会把你一杀了之。”
魏拙仰头:“这才是您要找我的目的吧……”杀了自己。
“……”他没有回答,反向询问,“为什么不继续利用那个答案,让张易水带你走呢。”
那灰雾被搅动翻滚,头顶明明灭灭。
师徒二人之间涌动着低压。
逃,能逃哪去?
既然他直言不讳,那么魏拙也不客气了:“那您是因为什么又不想杀我了呢?”
许仪抱着双臂,“刚才不说了,因为你活不长。上天给你的惩罚够多了。”
“那……能不能让弟子剩下的日子活明白点?”
“……不能。”
当心中念头闪过,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许师姐他们到底怎么了?”
许仪伸出的手先是顿了顿,又重新握紧她的领子,带着人一个瞬移闪到了平方山里。
耳朵里的嗡鸣声渐起,眼前又是银白相接的景象。
此刻,在这一片歪扭的世界里,魏拙的心里却再清明不过。
……
山上那些战后整顿的修士们,看着地上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全都频频张望。
“这不是那个第三圈层里最先跑出来的小孩吗?”
“是啊,她不是被那两位大乘带走了吗?”
“可能是事情解决完了吧。”
“不过……她现在看起来好像有些不舒服。”
那目光里既有赞叹,也有羡慕。
小小年纪修为不错道心稳固,还能被两个大能争抢,这运气!
最终,一位好心的修士过来低头查看:“受伤了吗?”
“……没事。”
魏拙哆哆嗦嗦地道谢,结果没走出两步直接原地昏倒。
她的意识停留在许仪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怜悯……
真正的疯子,脸上是没有癫狂的。
此刻,血管里的血液好似在逆流,思想延伸到尽头,越来越黑,然后黑色变淡揉成白色。
到最后,就连那白色也在淡化,只剩透明,好似孤独的颜色。
越来越多异常的过往在脑子里走马灯……
兽潮时,许仪应该是早已察觉到了那三头太玄魔熊的降临。
为了不让他们继续泄露出妖族的弱点,所以才异常突起去进行「灭口」。
哭泣、厮杀、兽鸣在耳边不断缩小,拉成条长线,如同断了片的磁带,滋滋啦啦。
猛的一下,魏拙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许仪。
两方交战时期,他看似是在帮着人族……
但其实两族不论哪边只要能死一个,他这心里就痛快了一分。
妖族有巨熊,人族也有他许仪。
二者不相上下,战争拉得越长越好……
都毁灭才好!
这世上的苦难如同温水煮青蛙。
虽然难熬,但必须继续。
许仪就是凭借着这个特性想去找平衡点,一个试图让两族互相慢慢消磨……直到灭亡的平衡点。
当下平方山只是小部分,他要谋划的远不止如此。
原本魏拙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事,毕竟谁会信一个常年游走在各大兽潮干预线支援的苍生道剑修要去灭世呢。
直到自己带来了张易水这个不确定因素,才让他显露了杀心。
梦里是深不可见的黑渊,魏拙觉得自己的喉管像是破了一个洞,不断地往外冒着泡泡。
灵魂像是一道轻灰,随着风不断地翻腾上升。
等到风停后又飘飘然地落入水面,然后沉成海底的无数沙砾之一,平平无奇。
许仪看着自己的手掌……
其实张易水走后,他还是准备要动手的。
毕竟,不确定性的因素当然越少越好。
至于为什么变卦……
许仪想到这里笑了笑:可能是因为,这世上能明白自己的人着实是再没几个了。
在她身上,许仪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魏拙对这种做法,赞同也好,反对也好,觉得极端也好,但她总归是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况且就一个小孩而已,留着就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