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脚步声远去后,玄阳慢慢睁开眼,坐起身,甩袖子一脸唾弃,“我这个大师都为他俩吐血晕倒了,居然都不问候一声,好歹也帮我唤一声大夫啊,真是冷心硬肠,没肝没肺,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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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县县衙后室
县令朱翦坐于上首,手执茗杯,半掩着面浅酌,期间眉头微动,眼神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右下首端坐着的少女。
头只戴一支羽状银簪,着墨色银纹牡丹衣裙,容貌明丽,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瑞凤目半阖着,通身气质沉华如松。
说实话,他是第一次见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这么捯饬自己的,也是第一次见一个豆蔻少女身上带着这种气质。所以,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打愣了片刻。
可在接触一番过后,又觉得,她就该是这样的。
林知意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只当似有如无。
这时,陆摇进来禀报,“姑娘,那二人往这边来了。”
林知意眉目微动,“那便让吴叔他们开始吧。”
“是!”
随后林知意看向朱翦,吐气如兰,“朱大人,您准备好了吗?”
朱翦吐出一口已憋了许久的浊气,起身,郑重地抚顺官服,上前两步,恭敬地对她行了一个标准的上揖礼,
“大姑娘已为下官准备好了一切,下官岂能辜负您的心意?”
“而且,下官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话音刚落,府衙外便传来一下又一下极其厚重沉闷的咚响声,
那是鸣冤鼓的声音。
“大人!大人!”一个衙役急匆匆冲进来,“那些报过案的夫妇一起来了,此刻他们正齐聚在府衙外喊冤!”
与衙役预料的慌张相反,朱翦不慌不忙,面色庄肃,双手正了正自己的官帽,
“走吧。”
*
同时,衙门外
吴大锤红着眼睛努筋竭力地不停敲着鸣冤鼓,仿佛要将这鼓敲出个窟窿来。
台阶之下,十几对夫妇一同跪在地上,磕头如捣,嘶声喊冤。每一个都面容憔悴,眼泪洗面,怆地呼天。
有的人额头甚至已经血迹斑斑。
“大人!求大人为草民可怜的女儿伸冤……”
“求大人惩治孙杰那畜生……”
“大人!草民愿用性命担保,真真切切是那孙杰将俺闺女掳走的啊!”
“是啊大人!草民认出了掳走俺家翠丫的人,他就是孙家的下人啊,草民真的没有撒谎!不然……不然就叫草民天打雷劈!”
“求求大人……求求大人了!我家素娘胆小,求您快帮我把她找回来吧!”
……
渐渐地,路过的百姓看见这一幕,围拥了上来,开始小声议论,
“他们这样……不怕孙家找麻烦吗?”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怕归怕,但孩子是命根子啊。”
“可是那孙家财大势大,只怕这次……又要无果了吧。”
还有的人发出疑问,“诶,不会是他们弄错了吧?”
一旁的人横了他一眼,“弄错什么弄错!他们这么多人跪在这儿语指孙家,吃饱了撑的啊,况且,那孙杰每次要人不成,那丫头就会失踪,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脑子长着干啥使的?”
“嘿你这人,怎么还骂人呢?”
……
正在这时,府衙大门‘吱呀’一声缓缓被打开,朱翦缓步从内行出。
他先是定定地扫了一眼下面的百姓,而后深深一揖,
“诸位乡亲,实在不是本官不愿审理你们之案,实是既无证据,也无证人,本官……心余力绌啊!”朱翦语气沉重。
下一秒,一个满面愁容的妇人猛地站起身,高声道,
“大人!民妇愿意以命相证,就是那孙杰抓走了我女儿!”而后满眼含怨,扭头看向孙府的方向,
“我在此发咒起誓,我死后必会化为厉鬼,向孙家所有人索命!”
说完,妇人便毫不犹豫地倾首冲向面前不远的石狮子……
而这一句话,这一幕,正被一路疾行过来的孙金与孙贵看了个正着。
两人骤然明白,这便是他们真正要赎的罪,也是他们的最后一丝生机。
看到那妇人被衙役及时拦下了,两人皆狠狠地松了一口气。此时的他们实在怕极了那妇人的誓语会成真。
接着两人便压着心里的惶恐开始权衡利弊:若他们错过了这次机会,结果便是不得好死,可若他们此时投案,最多也就算一个帮凶,而且,他们还能将功折罪。
该如何选择,显而易见。
随后两人几乎是同时提步奔向府衙,并双双举起手高声呼喊,
“大人!大人!小的能作证!”
“小……小的也能作证!就是我家少……就是孙杰命我们掳走那些女子的!”
听到二人的声音,那些女子的双亲们暗沉已久的眼中皆久违地迸发出亮芒,伫立于县衙大门前的朱翦也终于放下了心里积压已久的大石。
他们等这一天,等的实在太久了。
接着,不用朱翦开口,孙金与孙贵便在台阶前跪下,迫不及待、你追我赶,一五一十地将孙杰如何下令,如何对待那些女子,如何灭口,如何焚尸的事情交待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听得在场之人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音音!我的女儿!我的女……”一位母亲捶打着自己的胸脯,悲痛欲绝,最后生生晕了过去。
一时间,县衙门前的哭声含悲浸痛,响天彻底,让周围的其他百姓也不禁动容,红了眼眶。
朱翦用力捏紧了自己的拳头,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与理智,开始走起审案的流程,“孙金!孙贵!你二人说的可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罪名可不小!”
二人连忙拜下,“请大人明鉴,小的说的句句属实,绝没有半点诬陷!”
这时,吴大锤忽然扑了过来,揪起孙金的衣领,激动地大声喝问,“我女儿呢?我女儿呢?就是前几日被你们抓走的女孩,她还活着吗?!”
吴大锤不问,两人还想不起吴秀秀的存在,但是这么多天过去,无人管她,即便没有渴死,只怕也饿死了……
孙金只能缩着头小声道,“人……只怕已经没了。”又紧接着‘安慰’,“但尸体还在!”
“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说着吴大锤暴怒地掐向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