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定州,南阳郡,临水县,仓河村。
几个村民背着背篓,正在回村的路上疾步走着,正彼此说着话。
突然,他们听见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以及车轮的轱辘声从身后传来,随即回首望去,只见一行高大富丽的马车正缓缓迎面驶来,两边更是随行着穿戴不俗的家丁和丫鬟。
虽然他们都面带遮不住的疲色,可举手投足间都是尊贵人家的规矩和气派。
村民们忍不住纷纷驻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行与村子显得格格不入的队伍。
这是……有大人物来村里了啊。
其中一辆马车上,车帘被突然掀开,林景修把头伸出窗外,闭眼猛地吸了一口气,
“总算是到了,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坐马车了,憋死我了。母亲又不让我骑马,这路上真是度日如年啊~”
同在一辆马车的林景和抬起手中的书,往他头上轻敲了一下,“你年纪还太小了,马又那么高,万一摔下来怎么办?若有人护着还好,可这是在赶路,谁有空护着你啊?”他得让自家弟弟清醒清醒。
“所以我这不是没骑马嘛,”林景修苦着脸摸摸自己的脑袋,“五哥你又打我的头,打多了,万一变笨了怎么办?”
林景和嘴张了张,终究还是把那句‘你本来也没多聪明’给咽了下去。
另一辆马车上,林知意担忧地看着赵氏,“祖母,您再忍一会儿,马上就到了。”已经坐了一天的马车,而且进村后的道路坑坑洼洼,连她都有点吃不消,更别说上了年纪的祖母了。
赵氏睁开眼,带着安抚的意味对林知意笑了笑,点点头,而后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终于,摇摇晃晃两刻钟后,林家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
林知意挑起帘子,看向眼前这座坐落于乡野中的老宅。
这座宅子虽说是老宅,可一点也不逊于京城的国公府,一眼望去,碧瓦朱檐,雕梁绣户,华美至极。大门前的两座石狮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更显威势和大气,让人不敢直视。
更重要的是,这座宅子还有不小的来头。
这是林渊刚被封清远侯的时候,先皇亲派工部官员特意督建的,为了……给林渊出气。
这一切的一切还要从林渊有些悲惨的身世说起。
林渊的爹娘生了两个儿子,他是老二。在这对父母的观念里,长子是要继承祖业,传宗接代的,所以林渊的爹娘极其偏疼长子,幼子对他们来说就是给长子当牛做马的……
这也就等于林渊从小过着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或许当初林渊外出闯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后来有一次,先帝找林渊喝酒,林渊几大壶酒下肚,便喝醉了,喝醉之后便抱着先帝痛哭,嘴里不停地说着‘我终于也有家了’。
而那时候,林渊刚成婚不久。
先帝第一次看到林渊这副模样,心里便很好奇,于是就派人去林渊老家打听,这一打听,好嘛,原来他这位爱卿在家里受了这么多委屈。
而后先帝就去问林渊,要不要给他出气。
林渊拒绝了。
可是先帝看不惯啊,于是他就故意派人去林渊的老家大肆宣传林渊现在有多么多么成功,还命人在那里建了一座特别气派的宅子,更传了口谕,说这个宅子是给林渊的,其他人不准住。
所以,按道理来说,这宅子其实就是只能看,不能住。
然而……林知意看着宅子的大门被缓缓打开,眼神一凌。
“哎哟,弟妹啊,我们等你们一家可是等很久了啊。路上很辛苦吧?”林渊的大哥林福带着一行人从宅子内快步走出,面上是再热情不过,
热情的好像……他们才是这宅子的主人一般。
前些日子,赵氏派来打扫宅子的下人一到这儿,就发现林福一家子住进了这里。
等他们弄清楚情况后,又马上往京城的方向返回,在路上与林家人汇合,把这个消息禀告给了老夫人。
原来当初,林渊的爹娘看这宅子久久无人居住,觉得眼红又可惜。
他们更觉得,虽然先帝明说了这宅子是给林渊的,但自己是林渊的亲生爹娘,爹娘住自己儿子的宅子,先帝也不能说什么吧。
不是俗话说得好嘛,百善孝为先。
于是他们便心安理得的带着长子一家住了进来,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看着这些厚脸之人,林知意眉目微冷,眼中闪过一丝厌烦。她阻止了准备要下马车的赵氏,“祖母,这些人交给孙女儿应付,您安心坐着便是。”
赵氏微微皱眉,“可是……”
“您放心。”林知意给她一个安抚的笑,而后便下了马车。
面对这一家子,她面上逼出一丝笑意,
“见过伯祖父,不知伯祖父一家为何会从里面出来?”
林福见是一个小姑娘跟自己说话,立马摆起了长辈谱,板着脸说道,”你这女娃真不懂礼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弟妹呢?弟妹你在哪?”林福以为这马车只坐了林知意一个人,便又冲着其他马车喊。
林知意笑了笑,眼里不带任何感情,“这里自然有我说话的份儿,因为,我是如今林府的主事人。”
林福深深皱起了眉,“你在胡说什么,弟妹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丫头当家。”让一个丫头片子当家就是个笑话。
林知意没有回答,只直直地看着林福。
其他马车也没有任何动静。
林福见她不说话,一时摸不着头脑。
林福的长子林明志见状,在一旁出声道,
“从京城到这儿路途遥远,叔母一路奔波,想必很累了,还是快请叔母下车,进屋好好休息吧。”
林知意直接忽视了他,“伯祖父,我说我是林府的当家人,你看有人出来反驳我吗?”
林福一行人听到这话,也反应过来,立即又往其他马车看了看,等了等,发现还真没人出来反驳。
他们带着惊诧的目光又从头到脚地看了林知意一遍,原来这丫头片子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二房的当家人。
可又转念一想,既然是个丫头片子,那就更好对付了。
于是林福用教导后辈的语气道,“即使现在是你当家,那也不能质问长辈。”
“伯祖父您误会了,我并没有在质问您,我是在担心你们一家啊。”林知意笑着说道。
林福迷惑了,“担心?担心什么?”
林知意向前迈一步,声音温柔,“先帝曾传下口谕,这宅子是特意赐给我祖父居住的,其他人不得擅动。违抗先帝诏令者,可是要杀头的,所以,侄孙女担心你们啊。”
有些人宅子住久了,就忘记这宅子是怎么来的了,她得帮他们好好回忆回忆才行。
林福听到这话,便陡然想到了当年的事。
那位大人说过的话他倒是还记得,可是……他没想过后果会这么严重啊。
林福不禁手心出汗,心脏开始突突地跳,“丫……丫头,你是在开玩笑呢吧,这种玩笑可不兴开。”
林知意轻笑一声,“伯祖父才是在说笑呢,我怎么敢拿先帝的口谕开玩笑呢?所以,伯祖父,你们从里面出来,是住在里面了吗?”
林福还没回答,一旁的林明志就立刻道,“没有没有,我们怎么敢违抗先帝的口谕呢?”
“那就好,原来是我想多了,”林知意低眸浅笑,“既然如此,还请伯祖父一家先回去吧,今日我们赶了一天的路,实在太过疲倦,就不好招待你们了。”
林福一家人听到这话,都两眼直发愣。
回去?回哪儿去?他们的家就在这儿啊,而且他们的家当都还在里面呢。
林明志反应不慢地勉强笑道,“既然你们累了,不如我们帮…”
“不用了,我们的物件儿还是自己整理的好,外人来整理,只怕越忙越乱,
改天我一定请伯祖父一家来吃家宴,伯祖父,还请慢走。”
林知意边说边慢慢地行了个礼,直接将林福一家子的话头堵死。
而后便吩咐家丁把侧门的门槛拆了,再叫车夫直接将马车赶进宅子。
自己则带着银朱和银霜从大门而入,留下林福一家人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