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云神色一怔。
“要促成军中意见统一，让十万大军同时缟素……”林知意眉头轻皱，眸子微垂，
“其一，说明他在军中的威望与阿爹和二叔不会相差太大，资历和功勋应与我阿爹他们差不多，也就是说，其职位必然不低；
其二，他与我阿爹他们关系亲密，至少在别人看来，他们感情深厚，不然他做这件事就会显得太过突兀；
其三，他平时表现出来的品性必定是冲动，重感情，讲义气，在军中的口碑极好。
其四，这么一个心机深重的人，这么多年都居于我阿爹他们之下，很有可能是迟于我阿爹他们进入军营，且时间不会隔的太久；
其五，他能做成这件事，必定有不少人配合，西北军中定有不少他的……”
这时，林知意的声音忽然变小，秀眉皱得更为厉害。
沈正云本来正听得入神，见她忽然不说了，且神色不对，便出声，
“怎么了？”
“晚辈……”林知意神色越发难看，“晚辈只是忽然想到了我阿爹和二叔。”
“他们怎……你的意思是说，明山和明远的死，也和这人有关？”沈正云面色一凛。
“这些事发生的时机实在太巧了，晚辈没有办法不多想。”此时林知意脑里思绪纷飞，
“如果这人害了我阿爹和二叔，还想置林家于危境……这必是要赶尽杀绝。”
“也就是说……这人定有后手。”
林知意蓦然看向沈正云，“沈爷爷，您可还记得，以前朝中有没有发生过阿爹他们……甚至是祖父参与过的大事？”
这种‘灭门之仇’可不小，能策划这场阴谋的人也不像是出自普通人家，或许……
沈正云虽然不明白林知意为何忽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仔细地想了想，“要说你祖父他们参与过的大事……那就是十三年前的那件了。”
“十三年前，前太子勾结其外家韩氏，与其密谋，里应外合，欲逼宫造反。不过，此事被先帝提前知晓，很快将其镇压。
而当时，正是前首辅韩无忌的嫡次子韩威，领西南军驻守天海关。
所以先帝传密令给当时正驻守天回关的亲家公，让他配合雍州军将韩威拿下，才将这场叛乱彻底平息。”
“最后，韩氏被判满门抄斩，诛九族。”
想到那年京城的血流成河和数万伏尸，沈正云深深叹了口气。
“十三年……”林知意又看向赵氏，“祖母，阿爹和二叔是何时投军的？”
“是……是十五年前。”赵氏很快回道。
差不多对上了……
林知意不禁蹙眉，“难道是……韩家还有漏网之鱼？因为灯下黑，所以混进了西北军中？”
当时西南军是重点清洗之地，反而不会有人去在意参与剿叛的西北军。
“如果是这样，事情可就严重了。”沈正云猛地站起。
“沈爷爷，若幕后之人真是韩家后人，又在西北军中潜伏多年，费尽心思走到今日的位置……”林知意缓缓抬起眸子，寒光凛凛，
“晚辈可不觉得他最终的目的是林家。”
沈正云自然明白她的话外之意，因而更觉得心惊，“不行，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他随即转身跟赵氏行礼，“亲家夫人，老夫就先告………”
“沈爷爷，您先别着急，目前这些都还只是晚辈的推测而已，”林知意连忙劝阻道，“我们如今没有证据，即便您现在去说了，也不能引起皇上的重视。”
“丫头，即便如今没有证据，老夫也不能拿整个东沧来赌，”沈正云严词厉色道，
“先不说十三年过去，韩氏在西北发展了多少势力，只说他所在的天回关，那可是东沧的屏障！一旦天回关失守，那北陵军就可长驱直入！”
“既然这个最坏的结果有存在的可能，那老夫身为东沧之臣，就必须要上奏君主！”
林知意神色也变得十分凝重，只是她觉得就这么贸然告诉皇上，实在不稳妥，更可能得不到一个好结果，
“沈爷爷，您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林知意忍不住站起身，开始慢慢地踱步……
须臾后，她目光一凝，
“沈爷爷，我有个想法，或许能抓到有用的人。您给晚辈七天时间，七天后，晚辈给您一个交待。
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晚辈都不会再拦着您，可以吗？”林知意盯着沈正云诚恳说道。
良久，沈正云叹了口气，“丫头，这可不是小事啊。”
他默了默，“好吧，老夫便等这七天，若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地方，传信到沈府即可。”
林知意立即躬身，“多谢沈爷爷，还请沈爷爷和沈叔叔不要将今日说的这些事传出去，以免打草惊蛇。”
“老夫明白，那老夫就等你的消息了。”
该说的差不多都已经说完，沈正云父子便打算离开，“亲家夫人，那老夫这就告辞了。”
赵氏起身相送，“多谢亲家公此次指教，亲家公慢走。”
“阿柔，替我送送你父亲和兄长。”
沈柔从林知意说出圣旨有问题的时候起，就一直处在茫然之中，连自家父亲要走了都不知道，直到赵氏唤她，她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站起身，“是，儿媳遵命。”
不过片刻，沈柔便送着父兄到了大门，
临走前，沈正云忽然道，“阿柔，你这个大侄女身有大才，且品性正直，如果不出意外，将来必成大器。
你好好待她，你和微姐儿还有景和，定会受益无穷。”
经过方才偏房内的议事，沈柔丝毫不怀疑父亲的这番话，
“是，女儿知道了。”
……
同时，偏厅内，
“祖母，我们离开京城吧，全家扶灵回乡。”
赵氏闻言一愣，“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
见赵氏脆弱无措的样子，林知意眼里划过心疼之色。她走上前，在赵氏膝前跪下，握住赵氏的手，
“祖母，孙女知道您舍不得这里，可是以林家如今的处境，实在不适合再待在京城，
先不说在鱼龙混杂的京城，有人要暗害林家，我们防不胜防。
只说皇上对林家的态度……只要我们林家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只要阿爹他们在西北军中的威望还在，那皇上对林家的厌恶只会与日俱增，
甚至日后，弟弟妹妹们只要有一点点出色，皇上都会将他们视作威胁，更不要说还会被京城权贵排挤了。”
“既然林家现在处在风口浪尖，那以退为进，就是最好的法子。”林知意一点一点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讲清楚。
赵氏看着眼前耐心给自己解释的大孙女，不由得苦笑，“唉，祖母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要让你来哄着祖母，”
随后她将林知意扶起，让其坐到身边，“祖母明白了，就按你说的办。”
她虽然想不了那么多，但她明白一点，亲家公身处官场多年，见识肯定比自己这个内宅妇人要多，连他都能被意姐儿劝住，说明听意姐儿的定没错。
见祖母同意了，林知意内心轻松了几分，当即对旁边的石妈妈道，“石妈妈，劳您帮我叫一下秦叔，我有事情要吩咐他。”
“是，姑娘。”
……
不出片刻，秦安元便进了偏厅。
“安元，从今日起，你就跟在大姑娘身边听令行事。”赵氏严肃吩咐道。
“是，小的记住了。”秦安元回答的毫不迟疑。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老夫人这么做必然有她的用意。
他只要听命就好。
秦安元是林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从边关救回来的。被带到林府以后，做了林明山的贴身小厮，还被准许跟着林明山一起学文习武。
在秦安元心里，林府对他恩重如山，林府的恩情是他一辈子也还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