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大臣们早早就赶到了乾清宫,一看,皇贵妃还没来。
也是也是,咱们今儿来得太早了。
众臣心里这样想着,耐着性子等,一直等到了平常朝议的时辰。
怎么皇贵妃还是没来?
不仅皇贵妃没来,阿哥们也没来,众位嫔妃也都没来。
奇了怪了,难道皇贵妃放了他们鸽子?
真是岂有此理!
众臣议论纷纷,殿外一个小太监远远跑来,行色匆匆。
“诸位大人,皇贵妃娘娘命诸位稍等。宫中突发事件,皇贵妃娘娘脱不开身。”
索额图当先站出来,冷哼一声。
“什么突发事件?说好今日公开密诏的,有什么突发事件比密诏更重要?”
那小太监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才道:“回大人,是阿哥所那边……大阿哥把三阿哥打晕了!”
什么?!
临要公布密诏了,竟然发生这等事情。
大阿哥跟三阿哥不是一向交好么,怎么就动手打人了?
“三阿哥如今怎么样了?”
问话的是荣妃的阿玛盖山,三阿哥是他嫡亲的外孙,他比谁都紧张。
那小太监急道:“很是不好,三阿哥满脸都是血,奴才赶来报信儿的时候,阿哥还是没醒过来……”
盖山皱紧眉头,恨恨地看了纳兰明珠一眼。
明珠这个老狐狸,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跟他说大阿哥和三阿哥交好,日后大阿哥登上帝位,一定亏待不了三阿哥。
哄着骗着,让他马佳氏一族支持大阿哥。
谁想到这密诏还没公布,大阿哥就敢公然在宫中打了三阿哥,还打得这么严重!
纳兰明珠一下面色难看了起来,很快又恢复过来,笑着来打哈哈。
“阿哥们年少气盛,一时兄弟间有所争执也是寻常事,谁家兄弟小时候没打过架呢?”
盖山冷哼一声,“纳兰明珠,你没听见他说,三阿哥满脸是血现在还没醒吗?!谁家兄弟打架打成这个样子?阿哥们小时候斯抬斯敬的,现在倒耍起小孩儿脾气了?”
爱新觉罗家的孩子成熟得早。
皇上八岁就登基了,阿哥们可比当年刚登基的皇上大多了。
尤其是大阿哥,俨然已经是个大人模样了,用武力欺负一个体弱的弟弟,算什么本事?
盖山越想越气,只觉得纳兰明珠欺骗了他,说话时都直呼其名了。
满人的大臣之间没有那么多讲究,地位差距不大叫名字就成了,不用某大人某兄之类地客气。
随着朝中风气渐渐汉化,这些满洲大臣也习惯了客气称呼,一般都要叫个某大人。
故而盖山忽然连名带姓,叫了这声纳兰明珠,让他心头一惊。
他的职位的确不如纳兰明珠高,但马佳氏百年大族的势力,也不可小觑。
纳兰明珠心中懊悔,只觉得押大阿哥,这盘棋已经输了一半。
原以为他是皇上的长子,是极有可能出现在密诏之中的名字,到时候有他为首的大臣坚定扶保,一定能够让他顺利上位。
现在一听这消息,他心都凉了半截。
大阿哥如此不顾大局,轻狂暴戾,哪个大臣会服他?
皇上就更不可能在密诏中,写他的名字了。
他怎么早没发现,大阿哥竟然是这种人呢?
现在真是悔之晚矣!
“嘿嘿,那三阿哥没还手吗?四阿哥呢?”
索额图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巴不得阿哥们统统自相残杀。
反正二贝勒不在阿哥所里,他丝毫不用担心。
小太监没听出门道来,耿直地回答道:“大阿哥原先要打的是四阿哥,四阿哥躲开了,又打了三阿哥,三阿哥没躲得及……”
众臣一阵哗然,没想到还有四阿哥这一出。
若说大阿哥打了三阿哥是一时吵嘴,那连着打了两个弟弟是怎么回事?
都说阿哥之中,最勤奋好学,最懂事的便是大阿哥。
如今一看,真叫人不敢相信。
盖山一想到三阿哥那小身子骨,被大阿哥打得满脸都是血的样子,气都不打一处来。
“诸位大人听听,听听!这就是大阿哥,皇长子!皇上还没驾崩呢,他就开始欺凌幼弟了,这样的人,也配为储君候选?”
盖山此言一出,纳兰明珠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看来他是绝不会,再支持大阿哥了。
盖山的话过于直接,一下子引起众臣的议论。
大阿哥,皇上的长子,那可是储君的热门人选。
在公布密诏这一日做出这样的事,不是自寻死路吗?
陈希亥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看着这些大臣们面上的神情变化,展现着心里头的种种算计。
很肮脏,也很通透。
有人见他一直没动静,频频转身来看他。
不一会儿,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找不到皇贵妃,那只能找他陈希亥了。
他一向主持朝政,今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一言不发。
实在是反常得很。
陈希亥看到众人的目光,淡然回应。
“既然皇贵妃娘娘说等着,那就等着罢。”
该来的,总会来的。
阿哥所内。
三阿哥静静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犹有血渍。
太医在床边为他把脉,荣妃焦躁不安地坐在一旁的圆桌旁,心绪不宁。
惠妃坐在荣妃对面,身旁站着大阿哥,少年一脸的怒气。
她时不时教训大阿哥几句,大阿哥没有还口,从面色上看,是一点也不服气。
太医皱了皱眉头,一回头朝惠妃恭敬开口。
“娘娘,下官把脉,需要安静……”
荣妃面色不善地朝惠妃看去,惠妃立马闭了嘴,也不教训大阿哥了。
太医复又开始诊脉。
“三阿哥面上的伤损害到了眼睛,这右边眼睛须得覆着药草,至少一个月不能视物。”
太医放下了三阿哥的手,如是说道。
“什么?!”
荣妃霍然站起,“那三阿哥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好?”
太医面露犹豫之色,似乎有些不好直言的话。
“说!”
荣妃眉毛一立,面色肃然而凶悍。
在宫里这十来年,惠妃还从来没有见过,荣妃像现在这么愤怒过。
太医唯唯诺诺道:“这得看后续敷药的效果如何,若是好,兴许能恢复从前。若是不好,三阿哥这右边眼睛,可能就会留下些阴影。”
荣妃一听,心若寒谭。
她呆立了片刻,直到惠妃伸出手来,试图拉着她的手安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甩开了惠妃的手。
“惠妃姐姐,我叫了你十多年的姐姐,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大阿哥,三阿哥从小就跟在你身后,对你言听计从,只除了这一次疏远。”
她泪流满面,“我们母子二人,甘心成为附庸,倾尽所有扶保大阿哥。大阿哥,你怎么下得去这个手,把三阿哥打成这样?”
太医在一旁听了这话,心中直骂娘。
荣妃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这种话当着他一个太医的面说?
他身子一颤,急匆匆地躬身后退,嘴里结结巴巴道:“下官……告,告退。”
只留下荣妃和惠妃,两对母子在屋内。
大阿哥面上有些挂不住,他的确不是有意伤害三阿哥。
只是话赶话到那个地方,心里有一股无名火,非要发泄出来不可。
现下看到三阿哥伤得这么重,他也有一些后悔和恼怒。
这股火怎么忽然就憋不住了,再憋上几日就好了!
这下好了,此事一出,不知朝中大臣会对他如何非议?
大阿哥不说话, 惠妃只好替他描补。
“荣妃妹妹,你也不必这么担心。太医不是说了吗?如果好的话,能够恢复从前的……”
“那要是不好呢?!”
涉及到三阿哥的身体健康,荣妃不再像先前那般软弱可欺了。
“要是不好,你们母子预备给我一个什么交代?”
这般咄咄逼人的荣妃,让惠妃一时无力招架。
眼看着惠妃被为难住的模样,大阿哥忽地冷声道:“荣妃娘娘,你现在这样咄咄逼人,是不想给自己留后路了吗?”
这话说得荣妃一愣,就连惠妃都吓了一跳。
她温和懂事的大阿哥,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这样?
这样地充满戾气……
荣妃一惊之后,随即冷笑道:“大阿哥这是在威胁本宫?你就真的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以为本宫母子会任人宰割了吗?”
“荣妃妹妹,你别误会,大阿哥他……”
荣妃丝毫不顾惠妃的话,径自转身在三阿哥床边坐下,脸上阴沉沉地写着送客二字。
气氛无比地尴尬,再想谈些什么,已经没有余地了。
惠妃又恼又羞,恼的是大阿哥出言不逊断了后路,羞的是荣妃一点情面也不讲。
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大阿哥离开了。
才走到屋外,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上来,竟是小桌子。
“皇贵妃娘娘命奴才来,瞧瞧三阿哥怎么样了。”
惠妃面色一僵,尴尬道:“三阿哥就在里头,公公自便吧。”
小桌子朝里走了两步,很快又扭过头道:“惠妃娘娘,大阿哥,请留步。皇贵妃娘娘也请二位,一同到翊坤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