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心难得发了一次威,收效甚好。
惠妃也不再成天往荣妃那里凑了,大阿哥也不再成天往惠妃那里凑了。
几个阿哥在阿哥所老老实实待着,卯足了劲读书。
三阿哥时常到四阿哥那一处去,四阿哥也乐意把自己那些书和他分享,哥儿俩的关系比从前亲近了许多。
与此同时,准格尔战场上再度形成紧迫之势。
皇上坐镇军中,与账下一众大将商讨应敌之策。
“阿尔尼这一败伤亡惨重,不仅长了葛尔丹的气焰,还让军中多了近万的伤兵要照顾。伤兵要吃喝要治病,对粮草的消耗实在太大了。”
三十万大军齐出,每日的粮草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皇上的一双眼牢牢钉在地形图上,“咱们的粮草不多,葛尔丹的同样不多。以快打快,务必在粮草耗尽之前打败他们!”
以快打快?
准格尔的大军号称草原无敌,到了清军面前,就成了兔子。
——打得倒还罢了,跑得倒是快!
费扬古道:“要论快,只怕快不过准格尔的大军。他们熟悉草原地形,对于骑术十分精通,躲来藏去的,就是在消耗咱们。”
费扬古是最早到准格尔战场的,他对葛尔丹的套路了解最深。
恭亲王道:“葛尔丹不是个一味猛打的无脑汉子,相反的,他能屈能伸,能躲也能战。看到单顾不多的清军时才敢应战,见着大军他就跑了。”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高兴大格格嫁的不是一个粗鲁莽撞的野汉,也佩服葛尔丹的智计。
另一方面,作为大清的敌人和叛臣,他对这样的葛尔丹感到深深的头疼。
皇上略思忖了片刻,道:“他要跑,咱们就合围聚歼,让他跑不出五指山!”
“费扬古率领十万八旗兵正面应敌,这十万兵不需要太过精锐,重在数目。”
皇上伸手一指,指在地图上显眼的一处。
“葛尔丹看见庞大的大军,一定不敢正面应敌,背面就是沙俄的边境,他只能朝左右两侧逃窜。”
裕亲王道:“那咱们就在左右两翼设精兵埋伏,让他钻入圈套之中,无路可走。”
“左面是戈壁,右面是效忠大清的蒙古部落,葛尔丹会往哪边跑?”
费扬古一问,众人陷入了思索之中。
“应该是往左边跑,左边虽是不毛之地,却没有敌人。”
裕亲王出言,立刻被恭亲王反驳了,“我倒觉得他会往右边跑,葛尔丹胆大心细,他应该知道往左边跑可能要很久回不到他的老家了。相反地,往右边跑,那里水草丰美,驻守的蒙古部族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葛尔丹又不是傻子,往右边他就不怕其余的蒙古部族和清军合围他们吗?”
“二哥你怎么糊涂了?喀尔喀部落是怎么做的,二哥忘了吗?”
恭亲王此言一出,就连皇上都沉默了下来。
葛尔丹气势汹汹,那些顺从大清的蒙古部族有心反抗,无力回天。
他们甚至产生了一种微妙的中立心态,为了保护自己的部落血脉,甚至不惜退让,用粮草来向葛尔丹换取部落人的生命。
这也是此战中极其令人懊恼的一个问题。
葛尔丹拖延时间想消耗清军的粮草,他自己倒不怕,粮草耗尽了就去别的部族抢。
他能抢,皇上不能抢。
那些蒙古部族的粮草,原本就多半是大清援手给友好的蒙古部族的。
“行了,你们也别吵了。”
皇上道:“让绿营和蒙八旗的士兵作为埋伏。既然你们一个觉得他会从左边突围,一个觉得会在右边,那你们就分头去堵截他好了。”
“传朕旨意,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率五万蒙八旗兵为左翼,出古北口。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率五万绿营兵为右翼,出喜峰口,合围葛尔丹大军。”
费扬古瞧瞧觑了皇上一眼,对皇上的用意不太明白。
按说绿营这五万精兵的确骁勇,此前在平定三藩时也立过战功。
蒙八旗兵战绩平平,胜在这些士兵原本就是蒙古人,精通马术和骑射。
皇上让恭亲王和裕亲王各率一军,数量又相等,那他到底认为葛尔丹会从哪个方向突围呢?
裕亲王兄弟两个也是摸不着头脑。
皇上目光仍是深深地盯在地形图上。
帐中静默无话,都在等着皇上再度开口。
良久,皇上在那幅图上敲了敲。
“绿营押二十门新炮殿后。”
众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改良过的新炮威力巨大,是此战的不宣秘宝。
将这秘宝交给了恭亲王率领的绿营军,看来皇上也认为,葛尔丹会率军向西面突围……
准格尔的大军之中,葛尔丹才在军帐与众将士商议军情,皱着眉头回到了大帐。
一进帐子,就听见了隐约的啜泣之声。
侍女低声安慰着大格格,“好公主,咱们别哭了。就是把眼睛哭坏了,额驸和皇上还是要打仗,您又能做什么呢?”
大格格哽咽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不但帮助不了大清,还成了他的帮凶!当初他假意投降之时,若不是利用了我,费扬古大将军也不会轻易被他骗了!”
葛尔丹站在那里,面色铁青。
她到底还是当自己的大清的公主,没当自己是准格尔的汗妃。
“公主当时不也是被额驸骗了么?这事怪不得您,皇上和皇贵妃也不会怨您的。”
“真的不会吗?”
大格格的声音中充满了希冀。
葛尔丹正想进去,便听到那侍女说:“一定不会的,您忘了皇贵妃怎么嘱咐您的吗?叫您吃好穿好好好对待自己,战争是男人的事,您就嫁得开开心心的便是了。”
陈文心从未对她有任何要求,哪怕她选择出嫁从夫,站在葛尔丹那一边与大清为敌,陈文心也会谅解。
葛尔丹听得这话不禁愣神。
这倒像是那个女人说出的话。
他加重了脚步朝里头走去,大格格和侍女果然不说话了。
侍女朝他福身请安,大格格背对着他,似乎在拭泪。
“你出去吧。”
他自顾自扯去了外衫脱掉了靴子,仰倒在一旁铺着虎皮的长椅上。
夫妻两居于一室,却对面无话。
过了好一会儿,葛尔丹开口道:“你知道么?这回你的皇阿玛下狠心了,十万大军压境,两翼的兵力还不清楚,阿尔尼的事情当真惹怒了他。”
大格格反唇相讥,“先反叛的是你,皇阿玛并不狠心。他只是在镇压大清的叛臣,消灭一个在草原上屠族的狼群!”
“本汗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准格尔从来不是大清的臣子,本汗也不是你们大清的额驸!本汗是成吉思汗的子孙,是要一统草原征战中原的!”
大格格不知哪来的勇气,朝着他讥讽道:“当初大汗带我去费扬古的大帐投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她在大汗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讽刺意味。
“大丈夫不拘小节能屈能伸,若是本汗真像你想的那般无耻,就该把你押到大军阵前去!”
他的口气恶狠狠的,不知道是被大格格激怒了,还是前线的军情实在不容乐观。
大格格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想到她身为大清公主的荣光,她又抬起了脊背。
“你就把我押去,就让天下人看看你葛尔丹是个怎样的小人。我就算在大军面前自尽,也绝不会让皇阿玛为难!”
她知道前线不仅有皇上,还有恭亲王,她的亲生阿玛。
她不能给大清丢脸,更不能给恭亲王丢脸。
那是早就想好的,如果葛尔丹真的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她一定会在大军面前咬舌自尽。
就让大清的军队踏过她的尸体,去打败葛尔丹的大军!
葛尔丹气得面色发红,没想到大格格会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丝毫不顾及他是她的夫君。
他对大格格没有爱,却一直拿她当做准格尔堂堂正正的汗妃,敬重善待。
“你们大清人不是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就打算效忠你的皇阿玛一辈子吗?”
大格格冷笑道:“皇额娘说过了,信赖与敬重是相互的。皇阿玛敬重她,所以她一心为皇阿玛。而你呢?”
“你欺骗了我,你利用了我。你让我在费扬古面前为你说了好话,让我成为大清的千古罪人!”
她原本可以像陈文心说的那样,不管战场的得失,安安心心做她的汗妃,过她的日子。
可惜,葛尔丹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葛尔丹一愣,“那时本汗实在是迫不得已,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况……”
“报!”
一声高亢的军令从帐外传来,“大汗,清军正面袭来,左右翼皆有大军包抄!”
葛尔丹大步迈出,哗啦一声掀了帐门,“左右翼各是多少人?何人率军?”
“各有至少五万军队,都是精兵强将。探子回禀,左翼是大清的裕亲王率领,右翼……”
那士兵朝帐中瞄了一眼,有些迟疑。
“右翼是谁,快说!”
“是恭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