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她们的担忧没有错,陈文心的预言也成为了现实。
在大格格的嫁妆全都办好,填好了一应礼单和嫁妆单子后,佟贵妃带着小佟佳氏上了门。
“呵,都说这观澜榭景致甚好,惹得皇上夜夜留宿。本宫倒是还没好好看过,今日特来瞧瞧。”
佟贵妃的面上扑着厚厚的脂粉,不知道是什么香粉,白得瘆人,倒显得那层粉底下的肌肤越发枯黄。
她的面颊也塌了下去,两边颧骨高高突出,比上次相见更加消瘦了。
看来春天能让她暂时不受寒热的罪,却不能阻挡她身体的每况愈下。
她的神情一如既往,骄傲不可一世,盛气凌人。
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她那副端庄雍容的面具已经撕碎,被丢到了爪哇国去。
小佟佳氏有些怯怯地跟在她身后,见了陈文心恭敬行礼,“嫔妾请勤妃娘娘金安。”
姿态恭敬,眼神却有些飘忽。
陈文心微微一笑,“免礼。”
她难以想象,佟贵妃整日面对着小佟佳氏,看着她年轻鲜嫩的容颜,会是怎样的折磨。
小佟佳氏的面貌和佟贵妃,要是细看还是有一些相似的,毕竟是一门所出。
年纪不过差了十余岁,看着倒像是母女了。
她忽然有些同情佟贵妃。
“贵妃请坐,本宫身怀有孕,请恕我不能行礼了。”
话一出口,佟贵妃和小佟佳氏都十分震惊。
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如今怀了龙胎,竟然不声不响毫不张扬?
若说是怕出事所以不长扬,怎么就轻轻松松告诉她们了呢?
看着她们两震惊的神情,陈文心施施然坐下,“站着做什么?快坐吧。”
她就是有意要告诉佟贵妃这件事,她知道此事是瞒不久的。
等佟贵妃使阴招,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告诉她,给她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在警告她:既然本宫敢把怀有身孕之事告诉你,就不怕你使坏。
佟贵妃震惊非常,想到先前陈文心说,她正等着年岁稍大一些才好生育。
那似乎就是昨天的事,怎么一晃眼,陈文心就真的怀上了?
她恨,恨得几乎当场失态。
为什么旁的女子都那么好怀上,就连皇上宠爱玉常在的间隙随手临幸的两个宫女,都能怀上六阿哥和七阿哥?
她呢?
她入宫都多少年了?
太久太久了,久到她连承乾宫殿前的青砖有多少块,都不知道数了几遍了。
但她从未有过孩子。
她多年来吃斋念佛,为什么上天待她如此不公,连个孩子都不肯给她?
哪怕只是个公主也好啊!
什么太子,什么四阿哥,他们名义上是自己的养子,可她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
不是自己生的,就不是自己生的,养不熟。
可陈文心养了一个五阿哥,她肚子里那个就紧跟着来了!
佟贵妃几乎失控,小佟佳氏拉拉她的袖子,抬高了声音道:“娘娘,有什么话坐下再说吧!”
她看着佟贵妃的眼神,若是再不打断她的思绪,说不准她就会像头母狼一样扑向陈文心。
佟贵妃这才回过神来,在上首陈文心的位置旁坐下,都忘了指责陈文心先于她落座。
一个贵妃,一个执掌凤印的妃位,高下的界限早就模糊了。
“贵妃娘娘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今日带着贵人来本宫此处,有何事?”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听她发问,佟贵妃才把怨毒的目光,从她尚未显怀的肚子上移开。
“啪——”
一叠大红撒金的礼单从她袖子拿出,狠狠地摔在了桌上。
“勤妃还好意思问本宫?瞧瞧你做的好事!”
陈文心细看去,才发现那是大格格出嫁的嫁妆单子。
大格格的嫁妆,不仅是皇上在意,内务府重视,还有一个恭亲王府事无巨细地看着。
怎么可能有问题?
陈文心胸有成竹,也不去碰那单子,只笑道:“贵妃娘娘尽管说是什么事好了,本宫做的好事多着呢,一时也想不到是哪件。”
撕破了脸聊起天来就是痛快,怎么呛人怎么聊。
佟贵妃一时被她气到,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下文来。
小佟佳氏离座上前,给她顺着后背,在佟贵妃看不见的角度,给了陈文心一个抱歉的眼神。
这倒有趣了。
佟贵妃拿小佟佳氏当自己人,可小佟佳氏……
显然并不愿意为了她而得罪陈文心。
佟贵妃缓过气来,尖利的指甲敲着桌面,“你还给本宫装疯卖傻?这是和硕公主和亲的规制吗?内务府现存有和硕温宜公主和亲一应用物单子,怎么静恪公主的多出许多?”
“如今国库空虚,皇上为军需发愁得很,你倒好,执掌凤印胡作非为,拿着国帛来自己做人情!你想拉拢恭亲王是不是?你想干什么!”
上一回佟贵妃指使教管嬷嬷欺负大格格她们,事后佟国维亲自登恭亲王府的门想致歉,却被拒之门外。
佟贵妃心里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得知陈文心给大格格的嫁妆单子添上许多,她就像猫一下子炸了猫,神经瞬间敏感起来!
她敢断定,陈文心这一定是要拉拢恭亲王,好挤兑他们佟佳氏一族!
陈文心不觉好笑起来。
“贵妃娘娘,你要拿比证,也不该拿温宜公主来比呀。难道你不知道,温宜公主那份嫁妆单子,也比从前和硕公主的例要多出许多么?”
佟贵妃冷笑道:“你打量着唬我呢,温宜公主是裕亲王所出,皇上看重裕亲王胜过看重恭亲王,替温宜公主添置嫁妆自然是皇上的意思。”
“可如今皇上为准备战事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管静恪公主的嫁妆?静恪公主算是你的养女,自然全是你的手笔!”
看来佟贵妃还不蠢嘛,也是动过脑筋才敢找上门的。
陈文心老神在在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对啊,就是我做的,你能奈我何?”
佟贵妃几乎吐血。
“你,你……你竟敢这般猖狂!”
她怎么也想不到,从前那个陈文心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么胆大妄为。
“我我我,我什么我?”
都说一孕傻三年,陈文心怀了孕反而脾气见长。
因为她怀有身孕容易觉得累,所以很不耐烦旁人拿这种破事拘着她。
尤其是跟她有旧仇的佟贵妃。
“贵妃娘娘若是自以为拿了实证,尽可到皇上跟前把此事闹出来,皇上就算再宠爱本宫,也得以理服人不是?”
“难不成你以为,在本宫面前趾高气昂的,就能让本宫拱手让出凤印?”
一股疲倦袭向她,她不耐烦地指了指大门的位置,“请——”
佟贵妃霍然站起,“陈文心,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是太过高估自己有恃无恐?”
她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的茶盏都抖了三抖。
小佟佳氏和白露等人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
小佟佳氏拉着佟贵妃,白露等人护着陈文心,两方阵营不同,目的却相同——
她们都不希望佟贵妃一时冲动伤了陈文心。
陈文心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转身衣裙飞扬,果断离开了正堂。
白露紧跟在她身后,唯恐陈文心受气,问道:“主子没事吧?”
陈文心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佟贵妃。”
“主子从前说话不会这么强硬,奴婢在旁听了悬心,怕主子是动了大气。”
陈文心狡黠一笑。
“不是动气,只是给她一个警告,也给佟佳氏一族一个警告。从前我一味忍让她,让她以为我好欺负,现在我腹中怀有龙胎,就算对她不敬又如何?”
“我对她不敬,不是皇上对她无情,那就足够了。佟佳氏一族再蛮横霸道,有龙胎撑腰,他们也绝不敢说什么。”
皇族之中最看重的便是子嗣,尤其是她这等位分,所出的子嗣尤为贵重。
挺着这个肚子,她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什么都不用怕了。
白露笑道:“主子的意思是,您对佟贵妃怎样都不重要,只要不是皇上对佟贵妃出手,就不会影响朝中的佟佳氏朝臣?”
陈文心撇撇嘴,“你没看见那个正当妙龄的小佟佳氏吗?她才是佟佳氏一族现在最重要的棋子。佟贵妃已经是一颗弃子了,就算皇上现在把她废了,大概也无所谓了。”
白露奇道:“怎么会如此?她到底是贵妃的位分。”
“你没看到方才小佟佳氏的眼神么?她在向我示好。她示好,就是佟佳氏一族示好,一旦佟贵妃倒台,佟佳氏一族更愿意依附于我。”
当然,是真心依附还是假意依附,这里头的水深着呢。
白露一下子听明白了,“奴婢懂了,如今佟佳氏一族,在朝中是很难和主子的母家相争驰了。他们不敢硬碰,只好用些诡计……”
陈文心点头一笑,“是啊,那个小佟佳氏有些心机,怪不得会被佟国维送进宫来。可惜啊,我在这宫里几年,什么样的心机没见过?”
她几乎从一进宫起就是众矢之的,早已摸透了这里头的门道。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皇上的信任才是实打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