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三月初三还有半月余,大格格和亲一事事关国体,须得慢慢操持。
倒是那日之后,恭亲王妃带着乌拉那拉氏又递了拜帖进来,这回不是来见大格格的,是来见陈文心的。
“先前大格格才听闻要和亲的消息,侧妃她进了园子听见大格格哭,自己也跟着哭。都怪妾身那时没一起进来,要知道她这样不懂事,我就不会答应她进来。”
恭亲王妃嘴上埋怨乌拉那拉氏,其实还是在为她求情,“都怪妾身管教不严,娘娘要怪罪就怪妾身吧。”
说着又转头去教训乌拉那拉氏,“你说说你,规矩都白学了?皇上还在园子里,你乱哭什么哭,也不怕带累了大格格?”
乌拉那拉氏是个软弱的性子,一听这话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忙要跪地请罪。
“都是妾身不知礼数,求娘娘不要怪罪大格格。”
陈文心一个眼色,白露亲自上去扶起了乌拉那拉氏。
“王妃快请坐,侧妃也别请什么罪了,都坐下听本宫说。”
陈文心有些哭笑不得,她就和大格格交代了一句,别让乌拉那拉氏整天哭,没想到引起了这种误会。
仔细想想,也难怪恭亲王妃和侧妃在意。
她现在手握凤印,又最得皇上宠爱,形同副后,后宫一应大小事都是她做主。
位高权重之人,随意说一句话,就有可能对别人造成重大的影响。
现在大格格的嫁妆怎么操持也都握在她手上,恭亲王妃她们是半点都不敢得罪她。
她耐心解释道:“本宫的确和大格格提过,请侧妃下次再进园子,莫要天天哭了。侧妃也想想,大格格很快就要到塞外去了,她最牵挂的就是你,你身子又弱,能熬得住这么哭几日?”
恭亲王妃她们都没想到,陈文心开口先给她们说的,是乌拉那拉氏的身子。
也是,只瞧这几日,乌拉那拉氏都瘦了一圈了。
陈文心又道:“侧妃不在意自己的身子,难道也不在意大格格吗?前几日准格尔使臣还在京的时候,本宫特特领她去看了,也问了葛尔丹的家事一应,就是为了让大格格放宽心,不要害怕。”
“大格格好容易不哭了,你再天天到她跟前哭,岂不又招她伤心?”
乌拉那拉氏羞红了脸,“妾身知道了,娘娘用心良苦,都是妾身不懂事。”
陈文心叹了一口气,“哪能怪你不懂事?你毕竟是她亲额娘,咱们三个都是她额娘,谁想让她受委屈呢?”
恭亲王妃听这话,就像从心眼里掏出来那么贴心。
大格格虽不是她生的,可她知道大格格有多乖巧懂事,多呵护二格格。
她自然也希望大格格能够风风光光地出嫁,能够在准格尔活得平安。
恭亲王妃道:“娘娘这才是识大体的做派,侧妃是小气惯了,妾身一定好好管教,还请娘娘别见怪。”
“不妨,你们也别战战兢兢的,恭亲王是皇上的亲兄弟,咱们皇上还有几个亲兄弟?大家都是一家子骨肉,本宫又怎会见怪?”
陈文心继续道:“皇上不见恭亲王,那是怕彼此见了面伤心。但是旨意已经在拟了,大格格出嫁之日,就封恭亲王府的小阿哥为贝子。”
“至于大格格的嫁妆等物,内务府样样用的是上品,本宫又着意添了许多。二位若是担心,本宫就让小桌子传内务府孙公公来禀报。”
恭亲王妃和侧妃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几乎难以消化陈文心所言。
如今朝中军费欠缺,到处打仗,大格格的嫁妆不克扣就罢了,还能添补?
最最令人震惊的是,小儿子才五六岁,就要封贝子了?
恭亲王妃的两个儿子,大的是嫡长子,早早就封了贝子的爵位。
现在小的也封为贝子,那真是从未听闻过的无上荣耀。
她几乎有些手抖,难以控制。
陈文心也不急着说话,让她们缓一缓,不急。
静了片刻,恭亲王妃连声对陈文心道谢,“皇上圣恩浩荡,都是我们两个妇人见识浅薄了。妾身两子都被封为贝子,这实在,实在……”
陈文心柔声安抚道:“准格尔到底不同于寻常的蒙古部落,这一点二位清楚,我也不必藏着掖着。皇上有意要晋封大格格为固伦公主,是本宫拦住了。”
“一则这于大格格不过是虚名,平白助长了准格尔的气焰,以为咱们怕了他,这就不好了。二则改为给小阿哥封贝子,他日更有助益,大格格作为长姐,也更加欢喜。”
恭亲王妃这下才对陈文心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区区十来岁的年纪,竟能把事情办得这样周到妥帖。
难得的是,各方都满意,她自己也欢喜。
这是因为她善于为人处世吗?
以恭亲王妃的经验来看,不尽然。
这其中更多的是,陈文心凭着一颗真心待人,又有宽厚仁慈的性情。
都说满宫里就勤妃一个不信佛,可她觉得,这满宫的嫔妃就她一个最有佛性。
大格格这边的事才缓下来,陈文心就得了消息,陈文义和纳兰玉露要成婚了。
亲事订在三月初二,正好是大格格出嫁前一日。
陈文义希望大婚之礼以朴素简单为宜,众人只以为他是一心为国事烦忧,想要俭省银子投入到军中,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陈家和纳兰家门当户对,两家都是朝中的肱骨之臣,又都是聪明人,这件事一谈就有了默契。
简朴归简朴,纳兰家嫁嫡女,嫁妆自是少不得的。
就算纳兰明珠等大臣们要跟皇上一起简朴节省,那也省不到闺女的嫁妆上,这是满人的习俗。
何况皇上如此看重陈文义,早就放出了风声,在他们成亲那日定会有封赏。
不仅赏赐金银器物,更会给纳兰玉露应有的诰命。
除了皇上,自然少不得陈文义的亲妹妹,当今执掌凤印的勤妃娘娘。
有他们二人亲自赏赐,再简朴的婚礼,也是满堂荣光。
想不到尚未成亲,倒是先出了幺蛾子。
这日,白露匆匆忙忙进来,道:“主子,不好了,郭常在想闯进念心园,被侍卫拦下了!”
“怎么回事?”
陈文心第一反应就联想到了陈文义的大婚。
这个郭常在主动请缨要进宫来,怎么这下子又沉不住气了?
白露急道:“她要闯进园中见二爷,侍卫都是陈老大人的人,就问念心园里的下人,能不能让她进去。念心园里的下人都知道郭常在的底细,哪里敢说能?”
念心园里都是从前陈府过来的下人,谁没有听说过,郭络罗明鸳为了追陈文义爬墙的事?
没想到这位都成了常在了,还这么不知死活毫不检点!
这要是带累了自家二爷可怎么好?
“郭常在被拦住了,不依不饶,吵闹了一会子走了。侍卫们以为她消停了,没想到另一头的侍卫在墙上把她逮了个正着!”
陈文心:“……这个郭常在,爬墙上瘾了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头疼,从前郭络罗明鸳做什么,不过是她败坏自己的闺誉,自取其辱,犯不着他们陈家什么。
可现在不同了。
她现是皇上的嫔妃,再这么对陈文义苦苦纠缠,皇上会怎么想?
哪怕皇上不会迁怒于陈文义,到底说出去不好听,影响皇上的威名。
“她现在在何处?”
白露道:“侍卫们把她拦下来了,毕竟是嫔妃,他们也不敢妄动,忙派人来观澜榭通传了。”
陈文心翻了一个白眼。
“去把她带来,这件事别惊动佟贵妃和惠妃她们。”
平日里遇着嫔妃们的什么事,陈文心为了表示公正,都要和佟贵妃和惠妃那边通个气。
有的时候,甚至要请惠妃来一同坐镇。
今时不同往日,她名正言顺地握着凤印,皇上又御赐大红,充分表明了圣意。
这后宫唯她马首是瞻,她羽翼已丰,不需要再处处小心翼翼。
更何况,郭络罗明鸳这事涉及陈文义,她不能冒半点风险。
“是。”
白露转身一溜烟地出去了,她很少如此失态,除了在陈文义的事情上。
陈文心托着腮,把脸颊挤成了一团。
二哥成亲,白露心里也很不好受吧……
没过多久,一群侍卫宫人押着郭常在就来了,白露机谨,对外只说是郭常在犯了宫规,勤妃娘娘要训诫她。
宫人们都知道陈文心是个不会残害嫔妃的良善人,听过也就罢了。
想想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要是想害死一个小小的不得宠的常在,有什么法子用不得?
何必大张旗鼓呢。
郭络罗明鸳被人推到地上跪着,一见着陈文心,她面上现出了怨毒的神情。
“是你,都是你!”
这样的神情,像极了当年的宜贵人。
陈文心屏退左右,不咸不淡地问她,“是本宫什么?”
自己去爬墙被抓了,怪得着她吗?
郭络罗明鸳的眼神像是毒蛇,“一定是你逼着他娶纳兰玉露的,若不是你,他绝不会娶纳兰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