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贵妃叫李德全那些话说得心满意足,事后回想起来,还是觉得不能便宜了陈文心。
因此,她特把宫中嫔妃都召集到了一处,包括惠妃和陈文心。
名义上是赏秋菊,实则还是想借机敲打众人罢了。
白露一听这消息就皱了眉,“上回过个寿,就把惠妃弄得不成体统。如今再赏个菊,也不知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主子。”
陈文心听了只淡淡一笑,“越是没什么,越要给人看什么。从前佟贵妃真的手握大权的时候,也没见她拘着嫔妃们做什么。”
“如今她的威权早就不如从前了,反而要在嫔妃们面前多使使,来显得她威风。”
白露道:“主子,想来是佟贵妃这次不能跟着回盛京祭祖,所以心怀不满?”
“有这个可能。”
陈文心和白露想到了一处,“若是为着祭祖这事,那就是冲我来了,其他嫔妃只是陪衬罢了。”
佟贵妃自知陈文心深得皇上宠爱,很少和她正面冲突,多半是避着的。
现在她主动邀约,想来是真的觉得她自己挽回圣心了,所以生了骄傲之意吧?
她摇头笑道:“这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突然待她好了是怎么个意思,偏她乐在其中。”
这说起来是有些可笑,又让人觉得可悲。
一个女子把自己一生的事业都系在一个男子身上,他宠则好,不宠便是一生孤苦。
佟贵妃要谋夺后位,就要争取皇上的心意。
因此皇上稍稍露了一点好,她就忘了从前皇上是如何厌弃她的。
真是可怜可笑,自欺欺人。
“是啊。咱们只要小心些,佟贵妃也不能怎样。皇上就算要示好于佟佳氏一族,也不会为此而伤及主子的。”
她少不得忍耐些,只要忍耐过了这些时日,日后可以再慢慢算账。
次日一早,陈文心早起梳妆打扮,预备着赴宴。
佟贵妃把赏菊宴设在御花园之中,花园中各色秋花齐放,必是争奇斗艳。
白露道:“既然已有万花斗艳了,不如主子就穿身素雅的,如何?”
陈文心笑着对她点头,白露得到了鼓励,又继续说道:“湖绿的不起眼,妃色的犯了菊花的色。”
看来看去,最后她挑出一身白色的,“主子瞧瞧,这件可好?”
“你看着好还能不好吗?不必问了,快些更衣梳头罢。”
只换了衣裳,梳了别致又不繁复的发髻,面上依旧不着脂粉。
宫人把早膳端来,她倒慢悠悠地用了起来。
白露奇怪道:“主子今儿起得这般早,方才又催着更衣,怎么现在倒慢悠悠起来?”
“起得早不过是我心里搁着这件事,也想着有足够的时间准备。现看时间还早,何苦急着去?去得太早,倒助长了她的气焰。”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不自觉带上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这态度莫名叫白露看了安心,原先担心着佟贵妃使诡计的心情,也放宽了许多。
她笑道:“主子慢慢用,我到外头迎一迎。估摸着德嫔娘娘和章贵人要到了呢。”
卫常在理应是跟着荣嫔去的,不会特特跑到翊坤宫来。
话音刚落,白露还未走到门口,小桌子已走了进来。
“主子,德嫔和章贵人到了,来请主子一同赴宴呢。”
陈文心这里早膳才用了一半,便道:“请她二位进来坐罢。”
白露想了想,她两个原不是外人,请进来也是无妨的。
德嫔和章贵人一进来,陈文心先道:“恕我失礼了,二位原是自己人,我也就不拘泥了。”
她二人见着陈文心还在用膳,难免打趣她。
“好个勤妃娘娘,这个时辰了还在用膳,也不怕叫人等着?”
章贵人笑着,和德嫔两个一同坐到左边的榻上。
陈文心抹了抹嘴,“德嫔姐姐说我倒罢了,你也敢说我懒散了,咱们还不是一样的人儿?”
章贵人虽没有她那般能睡,实际上也是个好吃懒做的性子。
德嫔提醒道:“娘娘心里怎么成算?怕是去迟了,佟贵妃那里又要生事。”
陈文心一面夹起一块豆芽卷子,一面道:“自然不能去迟,也不必去得太早。佟贵妃便是要给咱们威风看,早早地就去,岂不显得咱们怕她?”
德嫔和章贵人听了这话都不敢应,她们两自然是怕佟贵妃,但陈文心的确不应该怕。
她原是这一伙人里头位分最高的领头人,连她都怕了,岂不是任佟贵妃宰割了吗?
这样一说,两人原担心去迟了,也就宽心了。
陈文心放下了筷子,又用小银勺子舀起了奶茶喝。
那只小小的银勺子一勺舀不起多少来,足足舀了四五次,才算喝到了些滋味。
她把勺子一放,又用帕子抹了抹嘴。
“好了,咱们就去吧。”
御花园里并没有多少萧索之气,宫里擅长培育花木的匠人也多,秋天也可以用地暖来烘出春花来。
为了景致协调,御花园里偶有树木,也都是四季常青的种类。
加上秋天原是秋菊盛开的时节,放眼望去,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陈文心身着白色的大袖襦裙,裙上的墨线刺绣精致,绣的是行吟图。
这样文人气的图案也只有陈文心想得到,德嫔她们虽看不懂,也觉得十分风雅。
远远望见假山石边那块空地围起了屏风,三人便朝那边走去。
果然屏风围绕之中摆着整整齐齐的几案和坐席,惠妃和荣嫔及卫常在都在了,见着她们三人进来,彼此互相见礼。
待见礼完毕,陈文心看向空荡荡的上首座位,淡淡一笑。
惠妃先到,为着自谦的意思,她坐到了右边第一的位置。
座位以左为尊,惠妃把左边让出,是把尊位留给陈文心了。
陈文心愣了愣,忙到惠妃身边请她在左边落座,又和她咬起了耳朵。
“姐姐也糊涂了,如今佟贵妃虽不待见你,皇上给你的协理后宫之权从未废。姐姐若是居于我之下,岂不是告诉佟贵妃,这后宫是她做主不是皇上做主了?”
惠妃一听这话恍然大悟,又恢复了几分自信。便不推辞,坐到了左首第一的位置。
她是糊涂了,也把佟贵妃看得太高了。
这后宫里没有皇后,不论凤印是谁拿着,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究竟谁能做主?不过是皇上和太皇太后两人罢了。
她不由得心中嗐气,大阿哥说在金陵的时候陈文心曾经替他解了围,若是佟贵妃寿宴的时候她在,也许自己也不至于受这么大的冤枉。
她心里对陈文心也多了几分敬重,想着自己如今的光景,她不但没踩一脚还帮忙。
若说帮自己是因为结盟共同对抗佟贵妃的威压,她在金陵帮大阿哥,便令惠妃心生多少敬意。
惠妃落了座,陈文心也紧接着坐到了右首第一的位置,众人这才各自落座。
没一会儿,倒是定常在姗姗来迟,给众人行礼问安后落了座。
陈文心见着定常在独自前来,便问:“定常在怎么自己来了?贵妃娘娘莫非身子不爽来不了了么?”
定常在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似乎刚刚被谁训诫过一顿似的。
她摇摇头,只把眼色使向屏风外头。
众人见状也就不多话了,想来佟贵妃就在外头,只是拿着乔不进来罢了。
不一会儿,只见一袭紫红的华服进入屏风之中。
佟贵妃目视前方,端庄肃穆,向着上首的坐席走去。
此刻行礼不及,只好待她落座再行了。
陈文心扫向章贵人,只见她挤眉弄眼,丢来一个愤懑的眼神。
——这佟贵妃也忒小家子气,在外头迟迟不进来拿着乔也就罢了,连通传一声都没有,叫人吓了一跳。
陈文心早有心理准备,皇上就常常干这事。
不过他是傲娇的性子,为着看看陈文心在屋里做什么,说什么话。
为着这个行礼不及,皇上是不会怪罪的。
佟贵妃这个举动,分明就是故意惹人失礼。
见她在上首落座,众人走到座位外,福身行礼请安。
佟贵妃也不说话,场上瞬间一片静默。
惠妃和陈文心站在最前面,惠妃想抬眼看看,又畏惧佟贵妃的威权,不敢再惹怒她。
陈文心不屑抬头看,明知佟贵妃今儿是要来耍威风的,看她做什么?
左不过叫众人在这端着,半天不叫免礼罢了。
那就端着吧,还能叫人端一辈子不成?
她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
章贵人倒是仗着躲在德嫔后头,瞧瞧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佟贵妃穿着一身紫红色的华服,越发衬得肌肤发黄。
她才过了三十岁的寿辰,竟苍老到这个地步。
偏又为了华丽,穿了这样的颜色。
陈文心曾经教过她衣服配色的一些技巧,她深以为然。此刻用在佟贵妃身上,才叫活生生的典例。
皮肤黄的女子,真的不能穿跟紫色有关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