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虽一向老成,对鬼神之事还是十分畏惧的。
她毕竟还是年轻女子,平素胆子不小,唯独在鬼神之事上恐惧。
可一想到此事可能是有人蓄意造出,用来诬陷陈文心冤死了宜贵人,她就待不住了。
“主子,此事若是有人刻意为之,咱们一定要查清楚。”
小桌子也道:“该不会,这件事是惠妃娘娘那边所为吧?”
陈文心笑道:“你为何怀疑是惠妃所为?”
“惠妃娘娘有心和主子争驰,在宜贵人这件事上更是一心想揽权。她又为这事被皇上斥责了,难免心有不甘,要借机生事。”
小桌子说的似乎也有道理,陈文心想了想,摇了摇头。
“惠妃被皇上斥责,并非全是因为宜贵人此事。此事不过是个小小的导火索,她应该明白,主要原因在与串通前朝大臣上书立太子之事。”
“况且她被皇上训斥之后,还派嬷嬷来请罪。分明是因为处境不佳,暂时不愿与我为敌。她现在若是敢做出这种装神弄鬼之事,一旦查出,她在皇上心里就彻底失去信任了。”
只要惠妃不是个傻子,就不会在这种非常之时兵行险招。
小桌子恍然大悟,“主子的意思是,如果是惠妃所为,就算她成功诋毁了主子,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一旦不成功被人查出,那皇上数罪并罚,她就完了……”
这么一想,惠妃的确不值当做出这样的事。
“惠妃娘娘和主子向来友善,想来也不至到如此地步。若说是惠妃,不如说承乾宫那位更有可能。”
白露这话正对了陈文心的心思,她心里怀疑的也是佟妃。
佟妃自打被降为妃位,又失去了管理后宫之权,就一直在承乾宫闭门不出。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吃斋礼佛,不问俗事。
实际上,根据大嬷嬷的话来说,她是一直在窥测着后宫里的种种事宜的。
如果真的是佟妃所为,大嬷嬷应该近日就会来通传消息了……
她想了想,对小桌子道:“你去请邓嬷嬷,让她到长春宫去一趟。告诉惠妃,如今宫中闹出装神弄鬼之事,问她如何处置。”
翊坤宫就这么两位嬷嬷,能派她们出面,那是十分给面子的。
小桌子领命下去,白露道:“只怕惠妃娘娘未必认为是装神弄鬼。”
这后宫里,越是年纪大的嫔妃就越是信鬼神之说。
想来惠妃听闻此事只会受到惊吓,哪里会想着要查明真相?
果然,不久邓嬷嬷就从长春宫回来了,到陈文心面前回禀惠妃的话。
“惠妃娘娘说了,是不是让宝华殿的大法师,率领僧众到永寿宫去做法事,超度一下宜贵人的亡魂?”
陈文心一听这话便知道白露的猜测是对的,惠妃的确没往人为之事上头想。
好在她一开始也没打算靠惠妃来解决这个事情,她道:“派邓嬷嬷去通传,不过是给惠妃一个面子。省得她又觉得本宫越权了,要不高兴。”
“至于做法事之事,是万万不可的。法事一做,岂不等于是承认宫中的确有鬼?邓嬷嬷,劳烦你再去一趟长春宫。告诉惠妃,此事系人为而非亡魂作祟,我有办法平定此议。”
首先她要阻止惠妃添乱,然后她才能施展手脚。
“让小桌子把那几个永寿宫负责洒扫的太监叫来,就说本宫有话问他们。另外,传本宫的谕旨,严禁各宫宫人私下议论鬼怪之事。”
“宫人之间相互监督,举报者赏银五两。有违旨意者,必定重重责罚,连乾清宫的宫人也不例外!”
这道旨意由邓嬷嬷一道带去长春宫,交由惠妃过目之后加盖凤印,而后晓喻后宫。
但宫中之人都知道,这道旨是从翊坤宫出来的。
除了翊坤宫那位主儿,还有谁敢说乾清宫的宫人也不例外这种话呢?
她之所以这样说,倒不是担心乾清宫的宫人敢乱嚼舌根。
相反的,乾清宫的宫人,是这后宫之中最为谨慎守规矩的。
那是皇上亲自调教出来的宫人,不守规矩的,也不能在乾清宫留得住。
她这样说不过是给各宫的宫人听的,让他们知道就算乾清宫的奴才她勤妃也敢治,何况是其他各宫了?
有此一言,想来后宫中关于此事的议论会平息许多。
如果还有人在蓄意传播谣言,那就该想想是不是有人刻意指示了。
而后,小桌子就把两个亲眼见到了冤魂的小太监,还有几个捕风捉影的宫人都带来了翊坤宫。
这些所谓捕风捉影的宫人,都是声称自己见到了什么白影,听到了什么脚步声的。
其中多半都在永寿宫附近,就连慎刑司都有那么一二起。
陈文心看着底下这些宫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
其中甚至有面色发白,两眼乌青的,一看就是真的被吓病了的那种。
这么看起来,不像是这些宫人假传见鬼的消息。
那就是真的有人扮鬼了。
她朝着底下点了点人头,一共七个。
“你们七个,到底是见到了什么,还是没见到什么?”
有人说自己见到了,切切实实的鬼魂,长得和宜贵人也一模一样。
有人也说自己见到了,实际上说不清见到的鬼魂是什么样子,只是一些模糊的虚影。
陈文心把那些说的切切实实的人留了下来问话,至于那些说得玄乎其玄的,就通通拉出去杖责三十。
真的被有心人骗到了的,不知者不罪,她不怪罪这些人。
那些捕风捉影的,等同蓄意散播谣言扰乱宫中安宁,她绝不轻饶。
这样,殿中最后就只留下了三个小太监。
这三个小太监的脸色看起来都很差,一看就是真的被吓唬得不轻的。
陈文心道:“你们三个,都是哪里当差的?”
“回勤妃娘娘,奴才永寿宫洒扫太监。”
“奴才也是。”
“奴才是慎刑司专管下钥锁门的看守太监。”
她点点头,“本宫知道你们受苦了,你们不必害怕,本宫并非叫你们来责罚的。”
她指了指外头,“那些个被本宫杖责的人,是因为捕风捉影,妄传谣言。但你们,本宫是信任的。所以你们只要把见到的那个东西的模样,具体说出来,本宫重重有赏。”
她命人将这三人分别带下去,把他们见到的鬼的模样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若是三个人凑在一起说,难免有彼此提醒之处,说得可能就不真切了。
这三个小太监听说重重有赏,一时脸色好看了许多,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这些人由小桌子看着,翊坤宫的宫人负责分头记录他们所说的内容。
不一会儿,小桌子带着人又回来了。
他上前来把三个翊坤宫的宫人记录的纸头呈上来,陈文心展开一看,噗嗤一笑。
“你们几个倒是好啊,本宫叫你们记录那东西的模样,你们跟这涂鸦呢?”
那几个宫人也识不得几个字,听三个小太监陈述之后,又怕自己记不清。
那怎么办呢?
给了他们纸笔他们也不会写,既然如此,就干脆画下来了。
只见那三张纸头上画的女鬼形状各异,有的穿着红裙,有的披着白衣。
具是长发垂地,青面獠牙的模样。
白露凑上来一瞧,怎么画的女鬼不但不吓人还这么滑稽呢?
她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底下那几个翊坤宫的宫人是知道陈文心的习性的,她最是喜欢和奴才们说笑玩闹。
若非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很少和奴才们端架子。
后宫里都说,跟了勤妃娘娘的宫人是三生有福。
走出去面子大,在翊坤宫里当差也清闲,最难得的是主子把奴才们当人看。
其中一个笑道:“主子,别看奴才画得丑,奴才都记得哩。”
“他说,这个东西是长长的黑头发披到脚跟,大大的黑眼睛,红嘴唇,嘴里还有尖尖的牙齿。穿着红衣服,从永寿宫的配殿飞到正殿,一直喊着冤枉啊。”
另一个宫人也赶着说,“奴才这个说的差不多,只是不是从永寿宫配殿飞到正殿,是在正殿顶上挂着。”
这话说得瘆人,陈文心便叫另一个宫人说。
“主子,奴才记录的这个说的是白衣服,不是红衣服。说是在慎刑司里的一间牢房坐着,背对着他,也没看清面容。”
她皱眉道:“既然是背对着又没看清面容,如何就说是宜贵人的亡魂?”
地上跪着的那个小太监,正是负责慎刑司下钥锁门的。
他听陈文心一问,吓得都快哭出来了,“勤妃娘娘,那人坐着,屁股没沾地儿啊……”
小桌子忙喝住他,“大胆!在娘娘面前,说些什么肮脏话!”
那小太监一时情急,忘了在主子面前是不能说屁股的,忙闭上了嘴。
陈文心瞧他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来是真的被吓坏了。
“好了好了,既然你们都据实以报了,小桌子替我赏了他们吧。另外告诉慎刑司和永寿宫这两处的管事,他们三人被有心人装鬼吓着了,给他们放几天假休息休息。”
那三个小太监虽然不知,陈文心如何断定他们见到的鬼是人装的。
不过又能拿到赏钱还能放假休息,他们还是高兴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