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肯告诉她,许是因为他们在闹别扭,皇上正好利用玉常在的事儿来刺激她。
许是因为这是朝政大事,皇上不想泄露出去怕误了事儿。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想明白了这层,心里就释然了。
让皇上去做他的国家大事去吧,她就安安心心地在家里愉快玩耍,等着皇上来接她回宫。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皇上虽然多疑些,心高气傲些,并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
忽然发觉,自己前些日子为此而忧心伤怀,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陈家诸人瞧着她的神色,也想明白了这件事的始末。
皇上为了惩治科尔沁达忓尔王爷的不恭,决定利用玉常在这个契机,来敲打科尔沁。
而陈文心和皇上正好在此时产生了一些矛盾,被玉常在得宠这一事参合进来,越发难以说清道明。
两人之间的误会越闹越大,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一个在宫中心心念念着,又见到面,只好用赏赐来表达心意。
一个执意离宫,在家中虽然悠闲自在,还是忘不了宫中的牵绊……
这一下,陈文心也算放心多了,众人也就不必担忧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外头那些关于她被休弃出宫的流言,他们也可以不必理会了。
郑氏当着众人的面,忍不住说了一句。
“念念,你要记得。无论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你已经是皇上的嫔妃了,这点无可改变。”
皇上对她有海誓山盟,那是皇上的宠爱,不是她把自己视为皇上唯一的妻子的理由。
这三宫六院多少女子,谁不想独占皇上的宠爱?
如果因为皇上一时不宠了,不爱了,就使性子看不开,那后宫得死多少女子?
她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皇上永远不会辜负她,而是该自己看清现实,认清自己的身份。
陈文心微微一愣,想明白了这话,不发一言。
郑氏所说的,不就是古代女子的三从四得之妇道吗?
为人妻妾,不妒不躁,以端庄娴雅的容貌取悦于丈夫。
她是一个人,不是一样东西。
她来自于民主平等的社会,绝对无法接受这种男尊女卑的思想。
她表达自己的感情,维护自己的尊严,她没错。
陈文心道:“如果父亲纳妾,母亲会丝毫不伤心,不在意吗?”
礼教约束着女子身为人的权力,但这种不公并不会使所有女子妥协。
郑氏闻言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她年纪已大,假如陈希亥纳妾,必然是青春貌美的少女。
年少女子连她看着都喜欢,陈希亥怎么会不喜欢呢?
到了那时,陈希亥还会天天陪她用膳,有空就坐在她房中说话吗?
只怕他的时间,就要分一大半去给那些年轻妻妾了。
那些妾侍自然要做出许多花样来,使得家宅不宁……
她时常和其他官宦人家的夫人谈天时,她们总会说到家里的那些姨娘,是多么不安分。
有的成立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家中老爷。
有的借怀孕或是生了儿子,就来要正房大夫人的强。
也有的互相争宠,天天鸡声鹅斗……
她们常常羡慕郑氏,羡慕陈希亥身边没有妾侍,郑氏不需要应对那些姨娘。
假如陈希亥纳妾,那她宁愿陈家不曾发迹,还像从前陈希亥做二等侍卫一样得贫寒。
郑氏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会宁愿陈家落魄贫寒,也不愿意陈希亥纳妾呢……
陈希亥咳嗽了一声,道:“既然这边没事了,就散了吧,让念念好好休息。”
有吕宗待在念心园替陈希亥调养,他的身子也好多了,面色也不再难看。
当然,陈文心现在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过得舒心自在,才是他最好的良药。
众人都离开了听雨阁,陈文心拉住了走在最后的陈文义。
“二哥,你来。”
她命白露把纳兰玉露和郭络罗明鸳送来的礼物取来,给陈文义看。
白露显得有些不情不愿的,这两个小姐明摆着对陈文义有意思,难道自家主子真的看中了他们之间的某一个?
陈文心看着白露的神情,不禁暗暗好笑。
白露走后,她对陈文义挤挤眼。
给了他一个,你看见了吧白露多喜欢你啊她平时可不会这个样子的眼神。
陈文义白了她一样,眼神里赤裸裸地写着,这天下喜欢我的女子多了去了我还能一个个都收下吗?
陈文心一下子被如此自恋的二哥吓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露把那两份礼物取来,一份是纳兰玉露送来的,是算学古籍。
其中不乏生僻的连作者都不详的本子,也有些是她亲手抄写的孤本。
陈文义点点头,不由赞道:“纳兰小姐是下了心思的,这本字迹如此工整娟秀,想必抄写的速度很慢。”
写得慢,费的时间自然就更多。
而且陈文心与西班牙使臣比试算学得胜,皇上亲自命她教导阿哥们学习算学,这些算学的古籍对于她来说是正好合用的。
陈文义这一赞,白露险些手抖。
他竟然称赞了纳兰小姐,这是喜欢她的意思吗?
他面不改色,又看了看郭络罗明鸳的礼物。
竟是一件她亲手制的披帛。
披帛是由薄纱罗制作,一端固定在半臂的胸带上,再披搭在肩上或臂弯处。
一件披帛长达两三米,从身上垂到身后,显得十分飘逸唯美。
——这东西满人是不用的,只有汉服搭配中用得到。
尤其是唐朝的女子,齐胸襦裙外搭配这样一件披帛,飘飘欲仙。
郭络罗明鸳一个满洲女子,竟然会亲手制作这等汉服配饰,可见其心意。
这下陈文义不说话了。
他夸赞了纳兰玉露,而对郭络罗明鸳的礼物选择沉默,白露以为他是对纳兰玉露更有好感。
陈文心所想正好相反,他应该是对郭络罗明鸳好感多些。
她故意道:“这两份礼物啊,几乎是同时送到听雨阁。而且两份礼物都这么有心意,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礼好了。”
礼尚往来,人家给她送了礼,她自然是要回馈的。
但这两个小姐显然是为了陈文义才给她送礼的,她的回礼,或多或少能代表着她对两个小姐的取舍。
甚至是代表陈家对两位小姐的心意,乃至——
是陈文义对两位小姐的心意。
所以她没有擅自做主回礼,觉得应该问问陈文义再做定夺。
陈文义瞧她面色,便知道了她的想法。
“这有什么不好回的?你入宫许久,大大小小的礼收得还少吗?区区两个未出阁的官家小姐,按例回礼便是。”
陈文心有些泄气,他没有任何特殊的示意,说明他对这两位小姐都没有兴趣。
看着她泄气的模样,陈文义不禁笑道:“怎么,你就这么急着想让我迎娶一位你的二嫂嫂?”
她点点头。
是有些急,陈文义花蝴蝶似的一个人,京城这万花丛都为他盛开。
他的年纪也到了,不如早早成婚,免得耽误这满京城中少女们的婚事。
要知道这一年来,京城中官宦人家成婚的数量足足少了一半,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姐们都等着陈文义这上头。
这样的妖孽,自然要早早成婚去。
“那依你看,是纳兰玉露好,还是郭络罗明鸳好?”
陈文义反问她,他倒想知道她是如何看待这两个女子的。
陈文心略一思忖,就实话实说了。
“郭络罗明鸳年纪尚轻,活泼大胆,举止随性。我倒是喜欢她这样的天真心性,不过父亲母亲想必是不喜欢她这样乱来的。”
“何况……”
她微微皱眉,“他们郭络罗家门第低倒是小事,只是家风不正,单看他们为宜嫔搜罗香肌丸配方之事便可见一斑。”
这样为了争权夺利不择手段的家庭,能养成一个善良正直的姑娘吗?
只怕那郭络罗明鸳再长几年,受她父母姐姐的污染,也会变成一个恶毒的人。
“至于纳兰玉露,纳兰容若是你的朋友,纳兰明珠为官的名声也不错。纳兰玉露此人,乍一看有些心机阴沉了,不如郭络罗明鸳那么直率。”
“不过在联句之时,我倒看出了她身上自然娇俏的一面。”
在她心目中,纳兰玉露和郭络罗明鸳各有好处,也各有缺陷。
她只是据实评价,究竟是喜欢哪一个,还是得看陈文义自己的想法。
陈文义一挑眉,“我看你对纳兰容若很有好感,对纳兰玉露的评价也好一些。”
纳兰容若?
那是青史留名的大才子,清代著名的诗人。是她年少轻狂的年纪,最爱吟诵的那些忧愁诗句的作者。
她对纳兰容若有好感,不过是任何一个著名的文豪、伟人站在她面前,她都会产生的那种好感罢了。
她哭笑不得,这话要怎么跟二哥解释,怎么告诉他纳兰容若在后世是多么出名?
“二哥,我只是觉得他诗才卓著,你可别想歪了啊……”
她想了半日,只得说出这么一句话。
二哥该不是怀疑,她对纳兰容若有什么男女之情上的好感吧?
陈文义薄唇翘起,一个了然的笑容。
等等,难道二哥前几日在联句之时,和纳兰容若那样相争,就是因为不想让自己高看纳兰吗?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二哥你,你真是……”
“你确定,郭络罗明鸳的礼不要回得重一些么?”
陈文义闻言严肃道:“你别想歪了,我不喜欢她。”
他只是觉得郭络罗明鸳待他过分执着,导致她自身的闺誉受损,有些许歉疚之意。
仅是如此罢了。
他可不能让陈文心误会,自己喜欢郭络罗明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