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有些局促不安道:“这头面如此贵重,我怎敢受呢?”
陈文心拉着曾氏的手道:“大嫂嫂喜欢就好,这也算不得贵重,咱们这样门第是当得起的。”
这些复杂的头面皆为赤金打造,一套足有三五斤重。多是用在仪典上戴的,寻常也不戴这些。
陈文心嫌这些东西沉重,非必要绝对不戴。
偏偏皇上又赏赐了许多,内务府还时不时地敬献。
翊坤宫的库房里存了许多套,想着家中还有母亲和大嫂嫂,她们或许会喜欢,就挑了两套不逾制的带回来。
曾氏又是喜欢,又是惶恐。
她眼中那种欣喜难以掩饰,郑氏也曾年轻过,如何不知她此刻的情绪?
她给自家大郎使了一个眼色,陈文仁便上前柔声劝曾氏道:“念念一番心意,你就别推辞了。喜欢就收下。”
陈家不兴那套推来让去的,显得十分客套。
曾氏便收下了,含羞道:“那就多谢姑奶奶了。”
她送给陈文仁的是一柄宝剑,陈家打从陈希亥起都善用剑,而非用刀。
这柄剑长约二尺,通体乌黑反光,只剑穗系着一点朱红。
那冷冷的光芒,仿佛可以让人看见剑鞘之中,藏着一只怎样的锋利剑身。
当着长辈和妇孺的面,陈文仁没敢把剑鞘打开。
他笑道:“自来送礼都是那样的剑,也没见念念这样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指墙上,众人看去,上头悬着一只镶着宝石的精美长剑。
那样的剑是为装饰用的,其中剑鞘可能连开刃都不曾。
而陈文心送的这柄剑,是真的武器。
她笑道:“此剑为乌钢打造,分量比一般的剑沉些,却有削铁如泥之力。我知大哥是不惯于用绿营军佩刀的,这个送给大哥做近身武器再合适不过。”
她送给陈文礼和陈文信两个小弟的,便是和几个阿哥同样的,江南带回的文房四宝。
陈文礼和大阿哥同岁,正是到了男孩子身份变化的年纪,从孩童到少年。
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一般心思多,喜欢把话藏在心里,反衬得九岁的陈文信十分多话。
陈文信叫道:“哇,这和阿哥们用的文房四宝一样!”
在阿哥所里,阿哥们用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他们只不过是侍读,从不敢和阿哥们比肩。
陈文礼疑惑道:“三姐姐怎么会有和阿哥们一样的文房四宝?”
她噗嗤一笑,“因为阿哥们的,也是三姐姐送的啊。”
最后是陈文义,她亲自捧起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木盒,交到陈文义手上。
“二哥打开瞧瞧,你一定会喜欢的。”
那个木盒上面还刻着西洋字,一看便知是西洋贡品。
他打开盒子上镶金的搭扣,只见盒中躺着一只弯曲的漆黑物件,两只黑洞洞的管口深邃。
“这是……短柄火枪?”
陈文义诧异道:“西洋已经能制出短柄的火枪来了么?”
他面色一变,陈文心忙解释道:“虽比咱们大清的火枪短,携带便利些。但也有不足之处,二哥不必着急。”
陈文义心中了然,如果这枪不如大清的水准,陈文心就不会送给他了。
“二哥现在绿营之中组建鸟枪队,我想着光是让兵士学习鸟枪用法还不够,还得改进鸟枪才是。”
陈文义叹道:“鸟枪从前明传下至今,已有二百余年,何尝改进过呢?”
倒是枪身越改越长,怕用枪打猎的贵族子弟因为走火伤到自身。
而这种改进用在战争之中是十分不利的,因为枪身越长,携带越不便利。
也许一个转身就会撞到身边的士兵,就延误了军机。
他纵然有这个心,现在还没有那个力。
陈文心也明白,那些用鸟枪来打鸟的贵族子弟,哪里会想到战场上的情形呢?
“这西洋进贡的短柄火枪,皇上并不以为意。我想着二哥正需要,可以取长补短,将鸟枪改进到适合战场使用。”
她内心是十分赞赏陈文义组建鸟枪队的想法的,历史的经验让她明白,火器对于大清朝而言是多么重要。
冷兵器的时代很快就会过去,世界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今向大清行三跪九叩大礼的西洋诸国,将会把战争的硝烟在中原炸起。
到那时才后悔没有趁早发展火器,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虽然同意了陈文义的想法,并没有给予多大的重视和支持。
甚至在这个时候另给他派了扩建清华园的差事,致使鸟枪队一事进展缓慢。
他打从心里是并不看重火器的罢?
就好像他固执地认为向明的开放海关,是离经叛道之说一样。
陈希亥原一直在看那幅怀素真迹,听到这里转身对陈文义道:“皇上让你监工扩建清华园之事,你就好好办。这事办完了再想鸟枪队的事也不迟,总归此时天下太平,并无战乱。”
陈文心闻言,悄悄对着陈文义一吐舌头。
陈文义只作正经模样,对陈希亥道:“是,孩儿知道了。”
小桌子进来禀道:“主子,皇上命宫中赐膳来,应该摆在何处呢?”
陈文心看向陈希亥,他略一思忖,道:“念念也逛累了罢?不如今日午膳就摆在听雨阁,也省的再走动劳累。”
“甚好。就照本宫父亲的话办罢。”
小桌子领命出去,不多时,太监们捧着食盒鱼贯而入,在方才摆放礼物的桌上又摆起了菜肴。
白露等人在旁看着,防止这些小太监们冲撞了陈文心。
郑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正说忘了什么事,莺儿想必等着见她姐姐等急了,不如现在召她进来。”
白露嘴上不提,心里也一直惦记着。
只是方才迎接銮舆之时,念心园中的下人都未能露面,她也见不着莺儿。
这下听郑氏提起,她谦然一笑,“夫人何必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主子又不急着一时三刻走,我们姐妹总是能见着的。”
郑氏见她这样懂事,拉着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们主子在园子里这些时日,就让莺儿来跟着伺候吧。好叫你们姐妹俩也能多见见。”
白露忙行礼道:“多谢夫人。”
一时午膳摆好,除了白露这四个陈文心身边伺候的以外,又进来四个园子里的侍女。
其中一个生的鹅蛋脸,低着头的丫头,瞧五官倒和白露生得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莺儿吧?”
陈文心问郑氏,郑氏点头道:“是啊。你瞧,可不和白露生的有些相似么?”
莺儿见问,上前一步行了一个万福礼。
“奴婢莺儿,请勤嫔娘娘金安。”
她的声音清脆,又十分婉转,正如出谷黄莺。
“起来罢,上前来。”
莺儿走上前来,她朝白露一点头。
白露微微一愣,主子这是要赏赐莺儿呢。
可她是莺儿的姐姐,怎么好意思替主子赏赐自己的妹妹呢?
白露是在宫里伺候久了的,虽然不好意思,规矩她还是懂的。
她现在不是莺儿的姐姐,只是主子的贴身大宫女。
白露上前一步,从袖中拿出一个宫制的荷包,放到莺儿手心里。
“这是我们主子赏姑娘的。”
莺儿微微抬头看了自己姐姐一眼,白露悄声提醒道:“还不快谢恩呢。”
莺儿忙袖了那荷包,再次福身行礼,“奴婢谢勤嫔娘娘赏赐。”
陈文心笑着点点头,“免礼。规矩学的倒好,和你姐姐一个样子。”
除了莺儿单独赏赐了以外,陈文心早已吩咐小桌子赏赐园子里所有的下人,交由陈家府邸那边派来的管家来办。
她姊妹两个同在桌边伺候着,陈家众人围桌而坐,一时又有小太监抬进冰山和四面风金扇来。
“回主子,这冰山是皇上吩咐就近从清华园冰库取来的。皇上还说了,主子在念心园住着的这些时日,还是依照宫中的规矩,可以随时从清华园取用冰山。”
陈文心淡淡道:“知道了。”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昨儿惠妃的寿宴上,因为定常在和宜嫔一句争风之语,皇上已经去了她随时取用冰山的特权。
怎么昨儿才说,今儿又反口了?
清华园的冰库是去年秋天他们游幸之时,皇上才说要修建的。
皇上说观澜榭伴着水,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
秋天修建好冰库,冬天就贮存冰块,到了今年夏天冰库才刚刚启用。
也不知道,皇上今年夏天会不会来避暑。
众人瞧着皇上的恩典不断,御赐的念心园匾额,一听就知道这名字的深意。
省亲又是全副妃位的依仗,甚至有金顶鹅黄绣凤銮舆这种贵妃品级的物品。
又是派吕宗专门伺候她的脉,又是亲赏宫膳,又是送冰山……
这其中看不出分毫失宠的样子,还是她初封为勤嫔之时那般的荣耀。
陈文心却有些闷闷的,似乎并不领情。
陈希亥作为一家之主,咳嗽了一声,便道:“用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