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心和章常在在翊坤宫说了一会子话,两人便同往长春宫而去。
走出翊坤宫不远,二人便见到了德嫔从永和宫中出来。
“陈额娘!”
四阿哥跟在德嫔旁边,见着她就要赶上来。
德嫔眉头微微一蹙,“说了多少回了,要叫勤额娘。”
她说着走上前来,陈文心也走上前,二人对面行了一个万福礼。
德嫔是个礼仪严谨的人,她让四阿哥叫陈文心的封号而非姓,是因为在宫中有封号的妃嫔比没有封号的尊贵。
妃嫔没有封号才会被人以姓氏相称,好比佟贵妃,她是宁愿别人称她为贵妃娘娘的。
因为模糊了姓,可以稍稍掩饰一下她没有封号的尴尬。
四阿哥笑着拉着陈文心的手,“只有我叫陈额娘,哥哥们都叫勤额娘!”
他的意思就是,只有他和陈文心更亲近,所以叫法更特别。
陈文心也替他打掩护,“四阿哥原是我还是陈常在的时候相识的,他一时改不了口也是寻常,我倒不觉着冒犯。”
她不能干预德嫔管教自己的儿子,这会让德嫔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
所以她只是告诉德嫔,她不觉得受到冒犯。如果德嫔只是单纯考虑她的感受的话,大可不必纠正四阿哥。
德嫔一笑,指着四阿哥道:“你啊,都叫你陈额娘宠坏了。”
从前德嫔会吃醋,怕四阿哥太过亲近陈文心,而忘了她这个生母。
因为他幼时一直寄养在佟贵妃的承乾宫,和德嫔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是很亲近。
后来德嫔的七公主夭折,她就更加重视和四阿哥之间的母子关系了。
四阿哥会和她闹别扭,陈文心也会教她一些讨好四阿哥的方法,教她给四阿哥弄些他喜欢的甜食点心。
她对陈文心也就没有从前那么防备了。
现在皇上让她给几位阿哥当算学师傅,她就更要让四阿哥和她多亲近了,以免在学业上输给其他阿哥。
今日也是四阿哥非要缠着她去翊坤宫,去找陈文心同去长春宫。
德嫔有这个心,又觉得陈文心失宠的原因还不知道是什么,轻易靠近不太好。
她便让宫人到翊坤宫附近留意,什么时候陈文心要出门了,她们就找准时间从永和宫出来。
这样又能和陈文心同往长春宫去,又不显得那么刻意。
四阿哥牵着陈文心的手,一路走一路和她说悄悄话。
“陈额娘,你最近心情有没有不好?”
四阿哥冷不防冒出这么一句,叫她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作答。
心情不好啊,应该,也没有吧?
有些焦虑倒是真的。
“你看陈额娘给你们上课的时候,像心情不好吗?”
四阿哥想了想,“脸上看不出来的心情不好,那就更不好了。”
四阿哥小小年纪,有时候天真无邪,有时候又能说出些叫她无言以对的话来。
这就是一个从小在深宫之中长大的孩子,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吧?
对于后宫局面的敏锐嗅觉,这是每一个浸淫其中的人,都会渐渐掌握的本领。
她拉着四阿哥的手,微微一笑,“你相不相信,陈额娘什么问题都能解决掉?”
四阿哥点点头,“陈额娘不能解决的,胤禛快快长大,帮你解决。”
一个六岁的孩童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令她鼻酸。
也许在旁人眼中,她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她却不这么认为。
她什么都没缺,冰山,最好的衣料,想吃的食物。
家人平安,生活悠闲自在。
唯一缺的,也就是一个男人而已。
谁说女子一定要靠男人?
什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都见鬼去吧。
她可是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怎么会接受这一套论调?
皇上不来看她又怎样,她一定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不能叫人看笑话。
她至少在心理上已经赢了,那些少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后宫女子,哪里比得上她?
她就带着这样的想法,步入长春宫。
长春宫的太监高声通报:“德嫔娘娘到,勤嫔娘娘到,四阿哥到!”
只见宫中张灯结彩,宫人往来不绝,手上捧着各色瓜糖点心。
因着今儿是惠妃生辰,皇上特许大阿哥能够从阿哥所回来,为惠妃庆祝寿辰。
大阿哥回来,二阿哥就不干了,索性一起回来。
荣嫔一向和惠妃交好,又带了三阿哥来贺寿,德嫔干脆就让嬷嬷带着四阿哥去找那三位阿哥玩了。
她们三人待要步入正殿,只见惠妃高坐上首金座,两边荣嫔以及定常在卫答应都到了。
还未及进殿,只听得身后一声极为放诞无礼的笑声,“真是巧啊,本宫竟然和德嫔勤嫔一同到了。”
她话里毫无尊敬的意思,德嫔和陈文心不约而同地微微蹙眉。
这样放肆的再没有旁人了,也就是宜嫔罢了。
什么一同到了,明明她们在前面,宜嫔是从后面赶上来的。
脚步迟疑了片刻,既然宜嫔都直接点着她们的名字了,不理她也太难看了些。
三人停住了脚步,在大殿之外稍稍转身,迎向了宜嫔。
殿中之人都瞧着她们,期待一场好戏。
只见宜嫔赶上来笑道:“才在长春宫外头远远就见着了,二位也不等等我。”
德嫔向宫门外扫了一眼,“宜嫔是坐撵轿来的罢?我们也不便等的。”
想着宜嫔坐在撵轿上,高高在上,她们站在地上,那成什么样子?
倒像她们是宜嫔的奴婢似的。
幸好刚才宜嫔远远看见她们,没来得及赶上来。要是叫她赶上来了,场面难免尴尬。
陈文心忽然想到了什么,也朝宫门外看了一眼。
看那些抬轿太监气喘吁吁的模样,想来刚才是的确想赶上她们的,可惜没来得及。
她嘴角一勾,这个宜嫔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耍威风的机会。
果然,宜嫔盯着章常在道:“怎么,章常在见着本宫也不知道行礼?”
章常在有些不知所措,照理,宜嫔应该先向德嫔和陈文心行礼,因为她们是四人中地位最尊的。
而后才由章常在向她行礼。
看样子,宜嫔又犯了恃宠生娇的老毛病,不想给德嫔和陈文心行礼了。
陈文心拉着章常在的手,笑道:“宜嫔不是在永寿宫闭门思过么?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就出来了?”
闭门思过这旨意可是惠妃亲自下的,她还敢跑到惠妃宫里来,当真是不嫌得罪人。
宜嫔听了这话面上过不去,说闭门思过的事情,不就是在戳她从此再也不能生育的伤疤吗?
宜嫔抬了抬下巴,得意道:“皇上说了,惠妃生辰大事,特允我出永寿宫来拜见。”
“哎呀。”
她故作惊讶,“勤嫔妹妹许久没见着皇上了吧?怪不得连皇上的心思都摸不到了。”
这句话是赤裸裸的在说陈文心失宠了。
德嫔眉头微微一皱,想要告诫宜嫔一番,又不便开口。
她们同居于嫔位,宜嫔现在又得宠,她确实没什么立场去告诫宜嫔。
“是啊,皇上的心思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玉常在也就罢了,宜嫔?”
陈文心说到宜嫔两个字,不禁失笑,仿佛皇上宠幸宜嫔是件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
宜嫔不得不想到宫中的流言,说皇上之所以宠幸玉常在,正是因为知道宠幸宜嫔也没用,生不出皇子。
她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把这些传播流言蜚语的宫人,统统抓去慎刑司。
可皇上再宠爱她,她还在三个月的禁足期内,不能对这些宫人做什么。
她只叫红药把这些人都记下,有一个算一个,等她禁足结束了,看她不好好收拾他们。
现在陈文心这样说话,她如何能忍?
“勤嫔真是牙尖嘴利,从前你得宠的时候还不见得,现在失宠了倒放肆起来了?你也太看不懂局势了!”
局势?
她或许是失宠了,但她也不认为皇上会真心喜欢宜嫔。
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把罪责都推给自己母家的女子,有一个这样恶毒的枕边人,夜里如何睡得着?
玉常在因为宜嫔的欺负而报复,直接让宜嫔无法生育。
这种恶毒程度,和宜嫔几乎是半斤八两。
皇上真的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么?
从前皇上说,最珍惜她的天真,善良。
哪怕皇上现在不宠爱她了,也不至于忽然这么重口味起来吧?
“也不是看不懂局势……”
陈文心露出了一丝犹豫,冷冷道:“本宫就是见不得,出卖自己父母亲人,来换取荣华富贵的人。”
宜嫔面色如铁,精致的妆容仿佛一层面具,在她的面上僵硬起来。
不等她回答,陈文心一拉德嫔和章常在,三人先行进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