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来,卫答应就懂事多了,对着她颔首称道:
“陈常在万安。嫔妾本该早去拜见常在的,只是身份低微,不敢贸然打扰。”
自觉身份低微是一回事,主要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她最近天天和皇上在一处吧。
卫答应看起来年纪也不小,倒像和德嫔差不多大。
陈文心客气道:“卫答应客气了,你我都是一样的人。”
要说答应的身份低微,那她又能高贵到哪去呢。
卫答应见她说话和气,似乎松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定氏主动称呼陈文心妹妹,本就于理不合。二人位分相同,陈文心虽然年纪小于她,但圣眷正隆,母家又得皇上抬举,自然比定氏尊贵。
所以定氏连忙改口道:“陈常在别介意,我是看常在亲切,心里爱的紧,不妨头错了规矩。”
陈文心暗想,你错了规矩的何止是这个,这不过是小事。
面色还是不动声色,只淡淡嗯了一声,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定氏见陈文心不搭理自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她的母家也不算低微,是专管朝廷在江南采买织物的皇商。其中的油水是足够多的,只是商字打头,不好听罢了。
她的闺名叫做定金珠,是全家人从小捧到大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
祖母在家常常和她说,咱们珠珠儿这小模样,俊得很呢,皇上一定喜欢。
等进了宫,她才发现宫里哪个女人不漂亮?休说那些位分高的佟贵妃惠妃之流,气度雍容,是自己这种小户人家出身的永远比不上的。
哪怕是宜贵人这样位分不高于她多少的,生得还比她美上三分。
她自小被家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自己美貌无双。见此路不通,只好换了一种法子。
——她听说皇上喜欢江南女子,温柔娇弱,所以就扮作柔柔弱弱的可怜模样。
皇上确实被这样的她吸引了,不过仅仅只有一次。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在这条路上,坚持不懈地越走越远……
谁知道如今又来了个陈常在。
虽然生的美,但表情太冷淡了些。看着像个冰疙瘩,又像个美人瓶。
哪里及得上她楚楚可怜温柔动人?
皇上怎么会喜欢这么个人!定氏咬牙切齿,心内暗暗呸道。
“贵妃娘娘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拖长了调,忽然在殿中响起,把陈文心吓了好大一跳。
一个梳着大拉翅头、戴着金凤吐珠凤冠的女子从后殿转出。她身着几近于正红的樱桃红色的琵琶袖宫装,上头绣着片金团花纹,极其华贵。
不是说,贵妃娘娘是极爱念经礼佛的吗?
这样华贵的装束,哪里像一个礼佛的妇人。
佟贵妃在上首的贵妃金座坐定,额前金凤吐珠的那颗莹白东珠,微微晃了晃。
陈文心与众人一同福身行礼,眼角的余光看到佟贵妃,有些严厉的眼神看向她这处。
她有些心惊,仔细一看,才发现佟贵妃看的是她身后的定氏。
——定氏这个作死小能手。
承乾宫早就放出了消息,佟贵妃生辰这日要穿樱桃红。惠妃穿了妃色,德嫔也只敢穿紫红。
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常在,竟然敢穿跟樱桃红如此接近的玫红色!
“诸位姊妹请起。”
众人坐定,一旁承乾宫的女官梧桐便把众人的贺礼送上去,佟贵妃只是略扫了一眼,见都是些众人亲自做的针线活计,例行公事地说了一句:
“诸位姊妹真是有心了。”
佟贵妃的声音很是端庄严肃,面上也是不苟言笑。
“来了一位新妹妹,大家可见过了?”
新妹妹,这里最新的,也就是陈文心了。
她离座向着佟贵妃行礼道:“嫔妾陈氏,见过贵妃娘娘。”
佟贵妃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又对惠妃道:“惠姐姐瞧这孩子,生得多好。”
嘴上赞她好,然而语气并不亲热,也没有让她起身。
惠妃位分不及佟贵妃,却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又诞育大阿哥有功。佟贵妃敬她温厚公正,对她十分客气。
惠妃应声道:“是啊,就是年纪还小些,咱们要多照顾着。”
隐约感觉到惠妃的弦外之音,佟贵妃这才讪讪一笑,对还行着礼的陈文心道:“只顾说话,倒忘了你。快起身吧。”
“谢娘娘。”
她若无其事地退回到座位上,继续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听她们聊天。
佟贵妃先是问了荣嫔三阿哥的身体,又关心了一下大家在盛夏天气有无中暑。
说到这茬,又有人想起了陈文心。
“听说陈常在身娇肉贵,每日里用的冰山,比贵妃娘娘还多呢。”
众人齐刷刷看向陈文心。
她用冰山可以不拘时辰,是皇上的特旨。众人虽然早有听闻,如今听荣嫔一说,才知是真的。
陈文心看向荣嫔,对方好整以暇等着看她惊慌失措,她自然不能让人称心如意。
她淡淡一笑道:“说到身娇肉贵,嫔妾哪里能及得上众位娘娘贵?只是爱美之心作祟,叫荣嫔娘娘看笑话了。”
“这冰山,跟爱美有什么关系?”
说到爱美,宜贵人绝对是头一份的,她好奇地追问道。
“每日早晚,用热水洁面之后,再用些冰山融化的冰水来敷面,可保肌肤细致。”
这其实是一个热胀冷缩原理,现代的女孩子几乎都知道。热水洗脸再用冰水刺激,可以收缩毛孔。
陈文心的肌肤已经足够细腻了,这个方法她并不经常用。但是在座的这些女人,肯定十分感兴趣。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后宫女子呢?
果然,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从陈文心的荣宠,转移到了这个护肤方法上。
连德嫔也忍不住问道:“这是真的?”
陈文心把自己的脸凑上去给德嫔看,道:“嫔妾今日并未敷粉,娘娘且看是否细致?”
“果真十分细致……”
德嫔不由地说了实话,说完脸色尴尬了一回。
她这样说也太让陈氏得意了。
“其实嫔妾还在储秀宫的时候,两腮之处还有些粗糙。自从用冰水敷面以后,粗糙之处才渐渐细腻了。”
听到陈文心也有脸上粗糙的时候,众人心中既觉得平衡了。
又愈加深信不疑陈文心这个细肤的方法。
以至于往后的一个月,宫里的冰山是越发供不应求了……
而后话题又转移到了德嫔刚生的,尚未满周岁的七公主身上。
说来也巧,皇上一共有七个公主,居然只留下了两个。除了德嫔的七公主,另一个是早逝的庶妃张氏留下的五公主,如今养在惠妃的长春宫里。
皇长女,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还有六公主,都是落娘胎不久就夭折了。陈文心想,幸亏是公主,不是皇子。
如果是皇子的话,她会怀疑这宫里是不是有某些嫔妃,为了争宠而杀人。
母以子贵,皇子是能实实在在影响后宫女子地位的。据说德嫔就是在生育四阿哥后被封为嫔位的,其实乌雅氏母家地位,并不算高。
也许,这就是荣嫔似乎有些看不上德嫔的原因?
但公主就不一样了。大清朝的公主,更多的是作为政治工具,送去蒙古和亲,送给达官显贵作为奖赏。
公主有公主府,驸马有驸马府。夫妻长期分居,除非是真的和睦恩爱的,否则日子十分难过。
既然皇子都好好的没有夭折,恐怕问题还得归到医疗水平低下这上头。
也有可能是养育方式的问题。
比如她在古典名著《红楼梦》中就曾看到过,贾府里好些主子生了病,大夫都会提出一种治疗方法,叫做“净饿”。
顾名思义,就是连着几天不给吃饭,饿一饿就好了。
这似乎还是清朝非常流行的一种治病方法。
会不会有小公主,就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治疗方法弄死了呢?
女孩的体魄不如男孩强健,受不起一些极端的养育、治疗方法,也是合乎常理的。
陈文心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以后她要是生病,哪个太医想饿她两天,她一定宁死不从。
她回过神来,众人的话题已经转到了太皇太后身上。
皇上的生母早逝,宫中没有太后。原配皇后赫舍里氏早亡,皇上一直没有再立继后。
所以宫中除了这位太皇太后,便是以佟贵妃为尊。
太皇太后年纪老迈,不喜后宫嘈杂。她独居于慈宁宫,一般不见宫中妃嫔。
陈文心倒是很想见见,这位名留青史的孝庄太皇太后。那可是一个传奇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