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
在崔小莺和张大生决定要私奔的当晚,他们就收拾东西跑了。
红丫自然不会傻到还留在府内白等着被发现,在他们出府的前一秒,她也就溜走了。
她之前在府内认识一个看门的小丫鬟,这个小姑娘被府上的其他下人欺负,红丫去帮过她几回,就逐渐和她熟悉起来了。
如今,听到她要跑走,这个小姑娘就提出让出自己家的小屋给她藏一藏,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
红丫自是感激不尽。
她不好意思睡在她的房间,而他们家又没有客房,所以红丫这几天就一直躲在柴房里将就。
她运气很好,搜查的人也没想到她会躲在这里,所以她倒是避开了一波又一波的检查。
她安心在柴房里待了三四天左右,直到——她听见了小莺死去的消息……
给她传信的那个小姑娘说,崔小姐是溺水而亡,是自杀。
可她不信。
她怎么可能信?
小莺那么坚强乐观的人……她怎么可能自杀?
她就要逃离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就要和自己的心爱之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怎么可能自杀?!!
“是谁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在一片黑暗中,红丫发出愤怒的嘶吼,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犹如一只困兽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一定是崔老太婆……一定是她杀了她!!!”
红丫头发散乱,这几日她一直以稻草为床,头顶直接乱成了一个鸡窝,各处打结,缠上了一头的稻草和灰尘。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找警察!对,找警察!!”
在她依稀模糊的记忆里,还刻着一道印象深刻的话语——有事找警察。
一想到这,她根本来不及给自己拾掇拾掇,连自己还在被崔府通缉也顾不上了,直接推开门跑向附近的巡警分局。
但她没有注意到,原本就朴素的布衣早已被木柴划出了大大小小好几个洞,因为这几日的惶恐和躲避,她整个人消瘦的就像一支蜡烛,脸色青白,瘦出了骨头。
她全凭一口气跑着,好不容易来到警局,便用手撑着门框,也不留时间顺顺气息,就一边喘着气,一边叫喊道:
“我要报案!我要报案!!”
长距离的奔跑总算给她青白的脸上加了些许血色,让她看上去至少还像个人,但就算如此,她的模样足够让所有人给她贴上“不正常”这三字标签。
当她跑到门口大喊时,人门也只是停下手中的事面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重新移回视线,继续忙着手中的工作了。
更有甚者——那个新上任的巡警分局局长,见此直接不屑地哼笑一声,刺骨地打量着红丫。
“不过是个女人,只会搅混水罢了,惹得老子心烦!”
只有角落里,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犹豫地看了红丫一眼,徘徊再三,还是没有行动。
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了,地位远远不如新上任的那位,就算他想提供帮助也无计可施,甚至可能会起反作用,引得那位心烦,直接把人轰出去。
他叹了口气,做了近几年来一直在做的事——视而不见。
忽视,或许它不够致命,却足以遮蔽希望。
一开始,他还会不安,会被折磨地难以入睡,但如今,他心里只有麻木。
麻木啊,真是一种很恐怖的东西,他会一直降低着底线,践踏着尊严,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潜移默化地改造成人皮木偶、丧尸游魂。
是荒唐的社会、腐烂的生活,将他变成了一个“装睡的人”。
红丫还在无力的呐喊:“我家小姐被崔老太太杀了——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还是没有人抬头。
甚至之前抬起头的人听见“崔老太太”这三个字也瞬间低下了头。
为什么崔小姐死了,局子却没有任何行动?
因为崔家在护官符上。
就算崔家掌权人死亡,可走下坡路总要有些时间,这时候的崔府他们不想得罪。
所以他们堵上了耳朵。
女性果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演讲者,因为她们从来都没有听众。
她们被蒙上眼睛,堵住嘴巴,一生都被囚禁在致命的美梦中。
有人说:家丑不可外扬。
所以,那一个个浑身带伤、皮开肉绽、满面泪水的母亲们重新抱起了手中的娃娃,作为她们唯一的希望。
有人说:你连自己的清白都守不好,还好意思告诉别人,渴望得到帮助?
——可那不都是你的错吗?
谁叫你不待在家织衣做饭,谁让你偏要去走偏僻的小路,谁让你长了一副勾人的脸?
谁让你不拼死抵抗?
你明明就很享受,否则你为什么不拒绝?
“有点尊严的女人都会立刻去死,为什么你还活着?”
“亲爱的法官,要我说我可一点错都没有,她只是欲迎还拒而已,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所以她们无法开口。
反正,也无人在意。
反正,都是“欲迎还拒”。
红丫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精神枯槁,眼光呆滞。
她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不听我声音?
——为什么不敢直视我?
——为什么……要“杀”了我!!!
红丫冲进警局,乘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一把打碎放在桌上的茶杯,紧握着手中的碎片,抵在附近的巡警脖子上。
尖锐的碎片划破她的掌心,鲜红血液汩汩而下,滴落在这黑白分明的警局内。
“啊啊啊——救命!!!”
“疯女人!!!”
她的身上的肮脏和脸上的癫狂都与整洁干净的众人格格不入,却像是这狭小空间的唯一色彩。
“现在、去崔府调查——否则我杀了他!”
新上任的局长轻蔑一笑:“女人,你杀过人吗?你下得去手吗?”
红丫被刺激地青筋暴起,眼白充血,她使了劲,瓷片瞬间在被劫持那人脖子上留下一道划痕。
她怒吼道:“你可以试试!!!”
“局长——救我!!!”
局长啧了一身,转身吩咐了几个手下去调查——做做样子罢了,谁有这个闲情浪费在她身上?
“这样可以了吧?”
“你也去!”
“什么?!我可是局长,你敢命令我?!”
“你也去!!!”红丫再次发力!
“局长——救我!!!”
局长深吸一口气,终是吃了瘪,带着一些手下坐车去了崔府——当然,他没有忘吩咐留下来的人,乘那个疯女人没注意就夺下她的“武器”,把她绑起来等自己回来。
而那个装睡的男人,像是被她的反抗给刺激到了,神情恍惚起来。
他多年未见光亮,此刻的光线却是刺得他双眼生痛,让他想要睁开眼来一探究竟。
他最后,还是轻叹一口气,偷偷地跟上了局长的队伍。
就这样,局子里的一行人终是来到了崔府,与楚大小姐相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