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目光越过广阔无比的朝堂,和夏原吉遥遥对视。
夏原吉此时如斗败的公鸡,整个人都苍老颓败了几分。
杀人诛心。
于谦的话,对夏原吉的伤害太大了。
夏原吉先是家中资财亿万被曝出,满堂朝臣不自觉间已经和他划清界限,处于对立面。
紧接着,夏原吉安身立命的处理政事能力都被批到一无是处,偏偏夏原吉还辩驳不了。
一个“庸才”的标签,紧紧贴在他的背上,成为他的盖棺定论。
夏原吉三十多年的能臣形象,已在朝堂间崩塌。
如今,就算夏原吉并未犯任何过错,也不可能继续在户部待下去。
一直恋栈户部尚书职位的夏原吉,终于萌生退意。
朱瞻墡眼中厉芒一闪:
“也罢,就依夏尚书所请,许夏尚书归乡养老。”
“只是!”
“夏尚书家中巨额资财来历不明,对同僚门生失察,在户部尚书一位多年贡献不多。”
“夏尚书,尔有过!”
“兹除夏原吉户部尚书一职,剥夺太子少傅太子太师之位,贬为庶人!”
“抄没北京城及饶州府夏家府邸田产库房充实国库。”
“朕念尔为国苦劳多年,特许尔可坐素云头青缦软轿返乡。”
朱瞻墡话语落下,兴安尖锐的声音冷然响起:
“庶民夏原吉,圣上饶你一命,还不谢恩?”
夏原吉苍老眼眸依恋不已在宽广朝堂间缓缓扫过,萧瑟跪下:
“草民夏原吉,谢陛下活命之恩。”
朱瞻墡摆了摆手,不想与之再多说一句话。
夏原吉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落寞起身,在一众嘲弄鄙夷目光注视下,踽踽离殿而去。
形单影只,日落西山。
落寞身影暮霭沉沉。
散发着腐朽的死气。
身后济济的朝堂,蓬勃朝气四射。
与之相比,形成强烈的反差。
等夏原吉离开,朱瞻墡心头畅快地几乎要高喊出声。
新年新气象!
终于!
终于将朝堂腐朽气氛一扫而空!
朱重八,朱老四,朕拿了你们传下来的皇位。
如今!
总算将两百年后,葬送大明社稷的结党文臣集团从根源上铲除!
也算是对得起你们了。
接下来,大明天下,是朕的天下!
朕将依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为大明的将来勾画出浓墨重彩。
你们若是泉下有知,当好好看看朕怎么做!
朱瞻墡目光似有意似无意掠过勋贵武将队列中名不见经传的神机营参将孙愚。
孙愚被提拔为参将时朝廷众臣不以为意。
皇帝封自己宠爱妃嫔的家人武将虚衔是常有之事,封爵都常见得很,何况一个区区参将。
孙愚这人,正是当今国丈。
孙淑妃的父亲。
孙愚脑袋轻点,眼眸中露出一丝隐藏极好的恨意和杀机。
世事变化太快太快。
当初他和女儿孙若微,被朱瞻墡哄骗来到京城,以为是要合谋刺杀朱姓皇子皇孙,以报建文帝皇位被夺之仇。
结果,孙若微被骗失身成为朱瞻墡妾室之后,才知道同床共枕之人,竟就是当今皇孙。
一时之间,孙愚也不知是该继续为曾经的主子报仇,还是就此放下仇恨,享受安稳的荣华富贵生活。
此后,先是建文帝旧属尽被赦免,接着朱瞻墡登基称帝,女儿孙若微被册封为淑妃,自己则成了京营参将。
孙愚只能无奈接受随波逐流的富贵日子。
可心底的那根刺,依然时不时泛起,挑起他的罪恶感。
直到昨日,自己的女婿,当今圣上,将他宣召到御书房密谈。
朱瞻墡要他做的事情说简单也很简单。
孙愚听完之后,当即激动不已接下诏令。
心中的那根刺,虽然不能完全拔除,但也能因此对在天的建文帝之灵有个交代了。
此后,终于可以抛开建文帝旧属的身份,真正为自己而活。
若说孙愚这些建文帝旧属之人心中,最恨的人无疑是朱棣及他的子孙。
可当今圣上已是自己女婿,是自己女儿荣华富贵的保障,自然是不能动的。
朱棣一系子孙,死的死,被驱赶出中原的驱赶。
孙愚心头恨意已排解了不少。
除此之外,孙愚其次恨的就是夏原吉、杨士奇、杨荣这些人。
杨士奇杨荣的事迹就不多做赘述,反正已经死了。
夏原吉其人,虽是洪武年间入仕,可官最大不过是户部主事。
区区一户部底层办事官吏而已。
是建文帝登基之后,将夏原吉超拔擢升到户部右侍郎的高位,晋升速度犹如坐了神机火箭。
此后,更是代表皇帝出任采访使,分巡天下。
朱棣靖难成功之后,夏原吉这些被建文帝慧眼识珠超拔的官员,丝毫不念旧主恩遇,第一时间投入敌对一方朱棣麾下,成为永乐重臣。
如此忘恩负义、弃主求荣的无耻小人。
孙愚早就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原本盘踞洪熙宣德正统朝间的文臣集团终于烟散云消,朱瞻墡心头大畅。
接下来话语都轻松了几分。
一一颁布各项重大政令:
“第一件事,罢夏原吉户部尚书职位,升户部左侍郎郭璡为户部尚书,郭敦递补为户部左侍郎。”
郭璡大喜过望。
原来自己没进内阁,晋升之机竟是在这。
连忙携同属下郭敦出列谢恩。
朱瞻墡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眼眸冷淡扫过朝堂:
“第二件事,改封汉王朱高煦至吕宋就藩,赵王朱高燧至夷洲,晋王朱济熺至双城卫,正月初三启程。”
“汉王赵王及一应眷属手下,由侯显走海路护送就藩。”
“晋王一行,由亦失哈护送出山海关,走陆路就藩。”
满廷前来朝贺的各地藩王属臣心头惊骇莫名,只觉得风雨欲来,危机四伏。
朱高煦、朱高燧、朱济熺领着王府世子各自出列,跪拜谢恩。
这些人或是无奈接受,或是踌躇满志,目光已投注在自己将来的地盘上。
虽是不毛荒凉之地,可地盘却是大了许多。
而就藩之后,天高皇帝远,但凡心中还有些野望的,都是热血渐渐沸腾。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这是前几天圣上一式三份亲笔手书,赠予他们的。
对自己这位侄儿的手段,三大藩王已是兴不起一点抵抗之心。
在自家侄儿身上吃的瘪,那就从新封藩地的土人身上找回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