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庄严肃穆场合,居然有人敢出来捣乱!
这个变故,不但出乎朱瞻墡和张皇后的意料,就连满朝文臣武将,也大都愕然不知所措。
朱瞻墡手刚触及兴安举起来的漆金木盘,正要拿起帝王龙袍,闻言猛地抓紧。
满场数百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口放阙词之人身上。
只见这个王山,身上穿的不过是从七品官服,在济济一堂朝臣之中,只不过是个小到不能小的小卡拉米。
可认识王山之人,互相间低语传递消息,很快,王山的身份传到朱瞻墡和张皇后耳中。
兵科左给事中,王山!
明朝官员体制,言官包括六科给事中和御史,负监察谏言之责。
朱元璋吸取元亡教训,十分重视言官的作用,言官被赋予了极大权力。
尤其是六科给事中,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
掌印给事中不过区区正七品,左右给事中更只有从七品。
可从一言九鼎的皇帝,到权倾朝野的大臣,见到给事中都头大如斗。
给事中手中的大权,归结起来有以下几项。
谏言权,纠正君王过失。
弹劾权,指摘百官枉法。
封驳权,驳回君王敕令,大臣奏章。
廷推权,朝廷任命高级官吏,吏部廷推,需要和六科给事中商量着来。
考课权,定期考核各级官员,直接影响官员的罢黜升迁。
有这些权限在手,六科给事中可以说是底层官吏一飞升天的最佳舞台。
就连君王大臣讨论国家大事,也会有给事中在场。
这也导致,一些年轻激进的给事中官员,天不怕地不怕,只求能一鸣惊人,名声响彻朝野。
张皇后的脸色黑了下去。
“兵科左给事中王山是吧?说吧,你要弹劾襄王何事?”
王山昂然站起,大步来到中间,慷慨激昂:
“臣要弹劾襄王三大罪状!”
“一,不孝无礼,先永乐帝殡天守制期间,襄王日夜沉湎京师烟花柳巷,此事可召各青楼妓馆教坊司主事之人求证。”
“二,营私图谋不轨,先永乐帝曾明令禁止私人不可营造火器,襄王平定乐安州一役,曾多次动用火器攻击乐安州城,乐安州城遭受火器肆虐痕迹可做证明。”
“三,私通白莲教匪人,襄王并非在乐安州才招抚白莲教,而是早已私通勾结白莲教,煽动白莲教在晋地作乱,晋地中原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俱是襄王罪衍。”
王山字字清晰慨然说完,一仰脖子,一副只求一死,唯真理道义不可泯灭的耿直谏臣姿态。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朱瞻墡和张皇后对视一眼,惊怒交加。
这三条罪状,第一条懂的都懂,个人小节而已。
就连朱高炽当时都夜夜沉溺欢淫,朱瞻基更是幼女不离寝宫,满朝文武,谁不是房事照办,公粮照交。
就连机能已经不行的那些老臣,临睡前也要捏着小妾的三寸金莲,才能酣然入眠。
谁的屁股都不干净,这种事摆在台面上说,太过下作了。
第二条更是搞笑。
朱瞻墡马上要登基称帝的人,图谋什么不轨?
陛下何故谋反吗?
这两条只是铺垫,真正诛心的,乃是第三条。
临战之际招抚白莲教乱兵,和早早勾结白莲教,教唆白莲教荼毒天下,只为设局对付汉王,这可有着天大的不同。
试问,残民以逞、大奸大恶之人,怎堪为君?
此罪若是坐实,只怕举大明上下,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朱瞻墡。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朱瞻墡和张皇后都是聪明人,马上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难道是夏原吉那些老不死文臣集团搞出来的小动作?
朱瞻墡略一思索,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第二第三条罪状都是关于乐安州战事的细节,自己上呈的奏报中绝不至漏了马脚。
只有当时也在场的人,才会猜到这些细节。
是纪辛!
朱瞻墡心头一寒,眼神略无意掠过英国公张辅!
见他眉眼低垂,似乎眼前纷扰,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原来背后之人是他!
自己倒是一直忽略了此事。
朱高炽膝下,之前有可能继位的成年皇子只有三人。
老二郑王朱瞻埈,老五自己,还有个老六荆王朱瞻堈。
老六朱瞻堈是敬妃张氏所生,这个张氏,正是张辅的亲侄女。(和史实略有不同,艺术加工哈)
也就是说,张辅是朱瞻堈的亲舅公!
朱瞻墡心头猛然涌起杀机。
自己挟平定汉王叛乱军功回京登基,正是水到渠成之时,怎能让他摘了桃子。
既然你想争,那就下去陪大哥二哥四哥,刚好凑一桌麻将。
朱瞻墡心头暗暗盘算。
今夜要让纯善工坊的那些草莽豪杰,去荆王府邸拜访一趟。
就算此事会在京城中引起轩然大波,也顾不得了。
反正到那时成年皇子只剩自己一人。
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答案不言自明!
而这会,就在这奉天殿前,一众朝臣已经大肆吵开。
朱瞻墡如今登基在即,胜算极大,原本骑墙的官员纷纷跳出来为朱瞻墡站台。
沈谨行平时收买的官员中也有不少言官,深谙驳斥一道精髓。
想要驳倒一个人言论,无需去反驳这个人的话,只要抹黑他的人品,他的话就等于是放屁。
王山的不堪往事全被一一翻了出来。
三岁就会偷窥邻居大妈洗澡。
五岁放牛时,把自家干瘦老黄牛换成隔壁村的壮年黄牛牵回家。
七岁去表姐家,用手去摸表姐白花花大腿。
九岁启蒙偷同窗的毛笔。
......
直至永乐帝守制期间,嫖宿遇到五军营巡逻,逾窗逃走扭伤脚。
反正对于这些官吏来说,言论从来不是出于寻找真相,而是为自己的利益服务。
见局势越加不可收拾,夏原吉杨荣杨士奇这些人总算在从天而降的惊喜中醒悟过来。
瞌睡遇到枕头,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眼神交汇之中正要跟着下场一锤定音,张皇后已经先发制人,满脸铁青冷哼道:
“够了,肃静!”
转向王山,声音冰冷,凤目涌起凛冽杀机:
“哦?襄王私通白莲教可有证据?依你之见又该如何?”
王山刚跟人吵得脸红耳赤。
一梗脖子:
“微臣以为襄王品格低劣,残民以逞,不堪为君。”
“请锦衣卫搜查襄王府,其中必藏有白莲教匪人,大刑侍候,必能找到证据!”
张皇后森然一笑:
“这么说,你是没证据了?”
“无凭无证诬陷襄王,可是死罪。”
“你既然弹劾襄王,哀家给你这个机会,哀家限你一天时间,找到襄王勾结白莲教的证据。”
“若是找不到,呵呵......构陷储君,恶意阻扰新君继位大典,该处凌迟之刑。”
张皇后给朱瞻墡递了个放心的眼神,不屑冷笑:
“你可以去襄王府试试,看会不会被打出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