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残云过后，五条悟和夏油杰各自捧着送到自己手上、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双双陷入沉默。
布耶尔呷了一口热茶，“不换吗？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吧，而且就算咒术师的体能有多么好，大冬天穿着湿透的衣服在户外待久了也会生病的。”
倒也不是不换。
就是，衣服需要被包得这么严实吗？
夏油杰隔着包装捏了一把里面的衣服，奇怪的触感从指尖传递到脑海，他试图想象衣服的样子。
很厚实，毛茸茸的，但是表面的绒毛并不细软，有点像，有点像——
“哎呀，杰，这可是苓的一片心意。”早就已经靠六眼作弊看到包裹里是什么的五条悟一搭手，物理打断夏油杰的读条，装模作样的述说了苓准备这些多么多么担心他们，一番胡言乱语后，话音又猛地一转。
“所以我们赶紧去换上吧！”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推着夏油杰进了一家不大的商场。
龙卷风一般从家入硝子身边狂奔而过，在某一刹那，白发飞快的炸起。
家入硝子：“......”
她敢保证，五条刚才对他飞了个“你懂的”的眼神过来。
布耶尔端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喝茶，粗陋的露天街头小桌子，硬生生被她身上那股矜贵的气质给被动成了某个高档私人会所。
刚要起身的动作一顿，伸进口袋里的手也缓缓抽出来，硝子老神在在原地坐定。
五条夏油的黑历史照她没少拍，现在她的手机里就保存着好几个g的高清丑照，堪称足以毁掉两个最强清誉的超级把柄。
仔细计划了下，硝子发现这些黑历史足以她使唤五条和夏油出任务的时候，给她偷渡烟酒至少半年。
至于为什么是半年，嘛，因为冥冥学姐会出高价购买，刚好能解她资金不足的燃眉之急。
硝子：我真是个经商天才。
三个互为狐朋狗友的不良都知道对方什么路数，所以五条叫她进去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么五条在她进去的时候把夏油杰推出来当挡箭牌，而自己迅速逃窜。要么她根本就不会进去——至少这次黑历史不会有他的。
毕竟他的大家长就在这里坐着。
既戏弄了挚友，又暗中让她吃了一口闷气——绝对是对她向冥冥学姐出卖丑照的报复。
一箭双雕。
少女冷静地想：怎么可能。
两个人的故事里怎么能没有她家入硝子！这是排挤！
少女若无其事提议：“要去商城吗？刚好明天新年，我想买一身新的。”
“当然。”布耶尔眼眸闪烁了几下，目光追随着商场玻璃墙里，相互推攘的两道人影，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刚好，我也想去换便装。”
刚才让人惊喜的烟花表演吸引了一部分人去公园，街上一下子就变得冷清起来。
簇拥在各个小吃摊子前的人群也成群结伴提着自己刚买的小吃离开，倒是让大冬天都热得额头冒汗的店家松了口气。
“夜娥校长近来如何？”
沉浸在两人身边的平静被打破，硝子惊讶地望向身边。
“夜娥老师最近在做一个熊猫咒骸。”很可爱的熊猫，而且在夜娥正道眼里还和其他咒骸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不知道，只知道每次上完课他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熊猫咒骸缝缝补补。
即使是在不做咒骸的时候，他们也没见过夜娥和他的朋友见面。
所以，夜娥老师......和五条家主？
硝子的目光里透出追问的意思。
忘年交？
布耶尔猜出硝子表达的疑问，点点头表示肯定。屈起的指节抵在唇边，也抵挡不了从口中倾斜而出的笑意。
“我也算是夜娥校长的好友，虽然才认识不过半年，但在很多理念上，我们都有相似的看法。”松弛的氛围正适合聊天，布耶尔也寻常聊天一般，将她和硝子印象里看起来严肃得像个黑涩会，但靠谱负责的校长兼老师的相遇娓娓道来。
“悟中学毕业后，夜娥校长向五条家递了拜贴，希望我准许悟去东京高专就读。当时我在为其他的家族事务发愁，就暂时把这件事放下了，或许是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复，让夜娥校长产生了误会，然后连着半月他都上门拜访。”
硝子张大嘴，“那夜娥老师还蛮有毅力的嘛。”
居然那么努力地挥锄头，直接将五条家的大少爷挖到了高专。
厉害厉害。
布耶尔沉吟片刻，失笑，“确实很有毅力，但做出最后选择的悟。”
夜娥当时的举动其实相当失礼，尤其是在封闭守旧的御三家。
训练完咒术的少年高兴地找来她和夜娥会面的前厅，在看见五条悟的一瞬，粗犷的男人便越过五条家的当家家主，向神子发出了邀请。
“你不知道，我和苓相处了这么多年，难得见到她震惊的表情，要不是收得太快，相机就能拍下来了。”
商场的试衣间上下相通，只有中间隔了几块深褐色的木板。
五条悟的声音回荡在试衣间内。
夏油杰漫不经心应和一声，隔了一块木板听到对面衣服的摩擦声，心想悟都穿了，这衣服就应该没问题了吧？
他印象里的少年五条悟臭美屁得很，大概率是不会穿奇奇怪怪的衣服的。
而且悟的姐姐看起来是个成熟稳重的人，这样的人总不会和悟一起闹吧。
有了底的黑发少年遂撕开了包装袋。
袋子里的织物膨胀出来，哗啦啦掉了一地。
黑发少年：瞳孔地震。
这是什么鬼？！
突如其来的安静引起了五条悟的注意。
少年的注意力立马转移了，花零点一秒猜出对面什么场景的五条悟强忍笑意，关切地问：“杰，你怎么不说话？”
门后的全身镜里映出他现在的样子，黑色连帽外套内搭一件米色高领毛衣，牛仔裤的裤腿被塞进靴子里，是当下流行在学生间的打扮，很寻常，但是出挑的身高和外貌起码给这身加了不知道几倍的视觉享受。
角落里堆着他换下来的衣服和没有拆开的包裹。
五条悟用店员提供的毛巾擦着发尖上的水汽，得到对面没什么的答复，就语气恶劣的催促夏油杰赶快出来。
“我已经穿好了，杰快点。”
夏油杰气息凝滞一瞬，他艰难开口：“悟，你确定这些衣服能穿出去吗？”
五条悟：“怎么不能啦？老子都穿了！”
不仅穿了，穿的还是当下流行的款式。
夏油杰闻言一懵，拿着衣服翻来覆去，脑细胞死了一大片也没找到五条悟会穿的原因。
难不成，悟真的觉得这衣服好看？！
咬着牙，又不死心的把衣服展开。
黑色的毛绒外套，拉链两侧各自印了半个笑眯眯的尖嘴狐狸，还带个脑子，帽子上面有两只尖尖的耳朵。
只需要看上衣就知道穿出去就是俩丢人现眼的智障儿童。
16岁的五条悟审美是这样的？他怀疑隔壁这个是冒牌货。
端了十年高贵不入尘世活佛架子的前教主觉得这样不行。
于是趁着没人，夏油杰拉开一条门缝，长臂一捞，将挂在试衣间门外的衣服随手捞了进去。
虽然不符合自己的审美，但是总比之前好。
衣架撞在门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五条悟一激灵，把耳朵贴在木板上，“杰，你好了吗？”
兜里的手机接到家入硝子的讯息，她和布耶尔在大厅等着他们。
“硝子和苓到了。”
“马上。“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回复，等他出去就把五条悟那个人渣狠狠揍一顿，就算五条苓在也阻止不了他的拳头落在五条悟那张欠揍的脸上。
怪不得刚才推着他跑那么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的。
不是特别清楚29岁五条悟什么性格，还以为自己记忆出错才觉得这个伪dk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夏油杰恼火地想。
按照他所了解的，16岁的五条悟会开开心心穿上那套失智套装，再开开心心的使劲拍他的门，大声告诉他这套衣服很有趣巴拉巴拉的。
五条悟很活泼，即使在前后辈眼中，这份活泼是不靠谱的代名词。
但叛逃后他每每想起挚友不靠谱的活泼，他就会侥幸地松口气，好像心里那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石头又减轻了一点重量。
活泼才好，洋溢着笑容的表情才会让知晓过往的人更加怜惜和心痛，他们会把自己的快乐和幸福分享出来，看到悟不让他们看到的难过。
一点一点将悟心里那个漏风的大窟窿填上。
想到往事，夏油杰整理衣物的缓缓停下来，有些失神的望着脚下散乱的衣物。
这时候的少年眼底那层因为灵魂与身体的不相衬带来的格格不入的阴翳消失了。头顶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体上，莫名沉重的透明雾气笼罩了这里，清浅呼吸响彻静谧的更衣室。
夏油杰用力闭了闭眼，将嘈杂的想法一清而空。
现在根本不是怀念过去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思绪拉到这个时间点上。
果然是重新见到少年五条悟那张蠢脸影响到他的脑子了。
少年骂骂咧咧。
他在黑暗里待了很久，至少久到能让他平静下来，不然不会抱着面前的挚友还是个少年，没有经历过那段备受折磨的岁月，于是尽量扮演16岁的自己。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塞回包装袋，准备心平气和穿好衣服出去，但一想到五条悟可能已经站在更衣室门外蓄势待发留下他的黑历史，一个十字架就出现在他脸上。
按照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他才是嫌弃并毅然决然换其他正常衣服穿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立场反过来了！
少年一边快速将衣服套上，一边又思维发散。
话说这一世有五条苓，挚友的性格和记忆里有点偏差也很正常吧。
光看着五条悟在五条苓面前那副猫猫求夸、猫猫蹭裤腿的样子，都比他死前看到的那个内敛痛苦的五条悟好太多了。
唔算了，就稍微欣赏一下五条悟在他出去后失望的表情好了，揍一顿的事免了，权当补偿那个27岁的五条悟。
夏油杰有理有据为五条悟开脱。
柔软的干燥面料包裹皮肤，因为湿透而下降的体表温度在几个大弧度的动作之后快速回温。
将毛巾搭在垫在头发下面，夏油杰踩着拖鞋拧开门把手。
“咔嚓！”
亮眼的闪光灯让他下意识合起眼皮。
他就知道。
夏油杰脑子里一闪而过“果然如此”的想法。
耳边传来五条悟不怀好意又畅快的嘿嘿笑。
但很快，随着夏油杰彻底走出更衣室，闪光灯亮起的间隙，五条悟的笑声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收回去直到消失。
夏油杰好整以暇的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扬了扬下巴，睨了对面装无辜的五条悟一眼。
“呵，不是说那衣服很好看吗？”
五条悟：“......”
五条悟：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