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被那般炙热且深情的目光看得极为不自然。
她将视线转向窗外迷潆一片的雨水,暴雨如注,急雷翻滚,仔细聆听,这雨声雷声中还夹杂着孩童的哭泣声。
是欢儿!
他一贯胆小,此番定是因害怕打雷哭闹不止。
果然,曹妈抱着欢儿已走进屋来,“大小姐,这雷声一声接着一声,小少爷实在是难以入睡,怎么哄仍旧是哭。”
南屏看都不看儿子一眼,只冲着曹妈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他哭就由着他哭好了,哭累了,自会入睡了,往后打雷的日子多了去了,难道还都不睡了?”
“话是这样说,可小少爷哭得实在是凄惨,一直嚷着找娘亲呢!”
欢儿的眼角都挂着泪花,听见南屏的声音,奶声奶气地说:“娘亲抱,娘亲抱!”
“曹妈,抱他回去。你若再这样便直接卷铺盖回家吧!”
欢儿听到南屏的话哭得越来越凄惨,用力挣脱着曹妈的怀抱。
韩望书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欢儿看,那个有着和他同样眉目的肉团子便是他的儿子么?
他不喜欢小孩子,总觉得他们脏兮兮的又很聒噪。对他的两个侄女冰哥儿、全哥儿,他都从未亲近过。
可这个小肉团子即便是在苦恼着,也仍是极为可爱的。
他惊讶南屏居然如此铁石心肠,这么可爱的孩子的额,孩子哭得泪人一般,她竟然如此无动于衷?他猛烈地咳嗽两声,表达着他的不满。
南屏将视线落回韩望书身上,知他顶风冒雨的初衷不是要来见她,是要看孩子,便起身接过孩子,吩咐曹妈下去。
曹妈本就是人精一个,见到屋子里有陌生男子,早就急得什么似的,得到指令后,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似的出了门。
“你平时就这么带孩子的?”韩望书见曹妈走了,才开口说道。
“那应该怎么带?日日抱着纵着?”对于如何教养欢儿的问题,桂家上上下下只要能和南屏说得上话的,几乎都同她说过。可南屏已经有种矫枉过正的嫌疑,丝毫听不进去别人的劝阻。她听见韩望书如此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将孩子塞到他怀里,说道:“那么你看着办。”
她知欢儿根本不会让生人抱着,等韩望书看见欢儿是如何打滚耍赖时,就知道她这份苛责到底是应该不应该了。
可谁料想,欢儿到了韩望书怀里,乖巧地看了他好几眼,懵懂地问了声:“你是谁?”再然后,就长长打了个哈欠,睡着了。
韩望书抱着这个软糯的小东西,动也不敢动一下,又难掩笑意,轻声说道:“很难带么?”
南屏没想到这个小磨人精今日这么乖巧,“许是刚才哭闹得乏了。”
“这孩子长得和你没什么好像没什么关系。”韩望书续道。
“若是像我,那也是个美男子了。”南屏没好气地说道。
“像我,便不是了么?”韩望书脸上仍挂着笑,不住地说道:“真好,真好。”
南屏知他不轻易夸赞人,甚至难说得几句好听的,这两句“真好”,实在是骨肉亲情,天然流露。
“阑珊说,云儿像姨娘,是个美人坯子,真好。”
“云儿生得美,可我们从未夸过她美,怕她骄纵,美而不自知才最好。”南屏想想前世云儿那个性子,也很是头疼,这对子女,弱的太弱,强的太强,总是叫她有着操不完的心。
“我知云儿很勇敢,若是姨娘能见到她……”韩望书没有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南屏,你将孩子抱走吧。我这便回去了!”
回去?
南屏心中奇怪:“你不瞧云儿了?”
“我本不应该出来,是接到阑珊的信太过激动。这次是急召,我不敢再延误。我不知何时能回来,也不知能不能回来……”
南屏听得这话只觉得耳熟,韩家最近很是流行这么煽情的么?
“我不耽搁了,见了你,见了欢儿,我知足了。”
“我将云儿抱来,你瞧一眼?”
“不用了,别吵着孩子休息,你也好生休息吧!”
匆匆而来,又匆匆要走,南屏的心倒是被搅得七上八下的。她想起上一世韩望书每次出征前,也都是夜半时候就出发,她起身送他,他也会说,让她好生休息之类的话。可他一走,她整个人的魂儿就像被勾走了一般,还怎么能睡得着?
一天、二天、三天,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才逐渐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
可也总是在悬着心,担心前线传来什么急报,担心他不能活着回来。
那时她最怕这雷雨交加的天气,雷声一响她便会从梦中惊醒,风吹着窗棂,她就会以为是前线传来什么消息。
韩望书居然问她有没有心。
不辞冰雪为卿热,无奈钟情容易绝——
她的一颗心曾因他不在身边、曾因担心惦念他而被揉碎过千千万万次。
那千千万万个碎片只要他一回来,只要一见到他,一听到他的声音,便会自动拼接好。
那颗愈合的心随时等待着再度为他化成碎片……
想到这里,南屏强忍着才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韩望书又说:“南屏,若我回不来也便罢了,若我回来,我,我……”
“你自然可以来看孩子。有机会的话,也会让姨娘看见孩子的。”南屏知他惦记着什么,他这个人对她无情不假,可也没到能冷漠到无视到亲生骨肉的地步。“这点,韩将军你放心,希望你早日凯旋。”
“南屏,我就想问你一句话?”韩望书低语道。
南屏知道他要问什么,“你莫要质问我有没有心了,韩将军,心是会凉的,会碎的。”
“可,可……”韩望书努力了很久,这句话甚至他在路上都练习了许久,可当着南屏的面仍旧未说出来。
他想说,就是这颗凉的心、碎的心我也要,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