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们正想大笑,这个小公子死了也不关他们的事,无倾喑哑的声音却突然飘起:“本座死了,自然有人会来追杀你们。”
说话的同时,无倾的绛唇漫上了几分濯艳的笑意。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利用她的身份逃生,够冷静,她欣赏!
大汉们神色一滞,目光齐齐转向无倾的衣着。黑色的锦袍,那暗中透亮的色泽便可以看出材质的不凡,处处透着尊贵。而且,就算被卷入这样的事情,她也没有半分慌张之色,从容自如,这样的气度岂是普通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大汉们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准了。十成十的,这个精致的小公子出身不凡,若是在其他地方,他们还不放在心上,但如今他们正踏在媚都的地界上。
媚都,这可是媚影皇朝的京城,卧虎藏龙,街上随便拎出一个歪瓜裂枣都有吓死人的背景,更何况是这样明显超凡脱俗的公子?
“老大,怎么办?”一个大汉谨慎地问道,无倾要是死在这里,她的家族不难查到他们身上来,到时候就算人不是他们杀的,他们也在劫难逃啊!
人家有的是背景,而他们有的是背影。家族的利刃,若是没有价值了,随时会被抛弃!更别说会救他们!
为首的大汉没有说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瞪着若无其事的无倾,满腔怒火。
见威胁起了效果,沐亦绝松了口气,却在精神放松之刻,伤口的疼痛噬咬着神经,让他不禁闷哼出声。
“知道痛了?”无倾幸灾乐祸地丢了一句,血腥味浓郁得香甜,不用看也知道沐亦绝身上的伤有多重。这家伙竟然有胆子来劫持人,也不怕她反过来捅上他一刀。
“闭嘴!”沐亦绝抿了抿唇,寒声喝道。
“这么不客气,本座真要考虑一下要不要救你这个白眼狼。”无倾悠悠地说着,不急不急,她不急,反正快挂的人不是她。
不过,她有多久没试过被架刀子了?感觉有点新鲜,一时忘了躲开……
“能救?”沐亦绝一愣,出口的话语却是透着浓浓的怀疑。正如无倾所说,她连身受重伤的他也打不过,怎么对付这群大汉?
“不像?”无倾声音微扬,难道她就这么不像深藏不露的高手?难道纨绔王爷当久了,跟小绵羊成亲戚了?
沐亦绝低头打量着眼前的人,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朱唇盈润,骨架纤细得不可思议,别说打架了,站在地上都会被一阵风给吹走,哪里像什么绝世高手?
“不像。”依旧是冷清简洁得不超过三个字的话语,直截了当。
无倾抽了抽嘴角,真是个不懂规矩的家伙,欠揍!
“老子管不了这么多!杀和不杀还不是一样!”与此同时,那大汉已经做出了决定。纵使无倾活着,就凭他们刚刚差点伤了她,她就不一定会放过他们。要是让她回家族告一状,还不是一样?
“该死!”沐亦绝低咒了一声,没想到还是稳不住这些人!“你走!”匆忙之间,沐亦绝往无倾手中塞了什么,然后把她抛了出去,自己则往那几个大汉迎了上去。
被扔上半空,无倾先是抽了抽嘴角,然后便往沐亦绝的方向望去。这一望,我们倾王殿下的眼睛就亮了。
面若刀削,脸廓棱角分明,冷眉横飞入鬓,五官冷冽而清俊,自有一番味道。黑衣裹身,不是寻常人家常穿的黑裘,也不是公子哥们喜欢的锦袍。黑衣贴切修身,倒是有几分冷面杀手的味道。然而,身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雅然却无法抹灭,虽然被一身的冷气给盖住了。
哎,是个美人呐!还是个身世不低的美人,可惜就是有点面瘫。
正在当空中飞人的无倾还心情闲散扯东扯西地评价,而沐亦绝的一身黑衣却是血染地深邃,有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留下一抹抹不易察觉的污迹,折射着阳光,看起来却尤为心惊。
看样子,沐亦绝伤的比无倾预料中的还重。
摸到沐亦绝塞在她手上的冰冷之物,无倾扬了扬眉梢,先是劫持她威胁她救人,却在紧要关头却把她放走,还给她防身之物,美人呐,真是面冷心善!
虽然无倾一向坚信好人不长命,但看在这面瘫长得对得起天对得起地,更对得起她的胃口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地帮上一把。
手指扇动,手中的金属刀片已经陇上一层晦暗的光泽,无倾顺势一脚点上身旁的树枝,借力身体在空中一旋,拂手之间,手中的金属刀片尽数射出。
“你这臭小子偏偏跟我们过不去是不是?死到临头了还想救人!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跑!老子先杀了你!”见沐亦绝将无倾抛走,那汉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抬刀就扑向凰隐。
此时的沐亦绝已是筋疲力尽,加上失血过多,伤势不轻,要应对这么多人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剩下的只有拼死一搏了。
摸出最后几片刀片,沐亦绝抿了抿唇,甩手就要投射出去,杀的了多少算多少。然而,刀片还没脱手,一道道黑芒便滑过他的眉睫。
下一秒,血如泉涌。
“啊!”凄厉的惨叫惊起寂林中的飞鸟,几个大汉捂着胸前的血窟窿,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抹轻盈落地的身影。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心中的惊骇,几个身长九尺的大汉全数倒地即亡!
血色,浸染大地。
一击穿心,毫不拖泥带水,全无回光返照的余地!
“你……”沐亦绝毫无表情的脸终于变了,但话还哽在喉咙中,又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
兹兹,伴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地上的尸体被幽暗的光华一点点侵蚀,从衣物到皮肉,从皮肉到五脏六腑,乃至血液和骨头,都在几个呼吸间被不知名的力量吞噬殆尽!
“黑……黑暗术师!”最后幸存的大汉瞳孔骤缩,不可抑制地叫了出来。
七系中,金木水火土五系的术力光芒皆是随着等级而变化,例如玄青之境便是青色,唯有光暗二系的色泽始终如一。而那样深沉的黑,定是黑暗系无疑!
而且黑暗系的腐蚀性是出了名的,更是杀人放火毁尸灭迹的必备之品,可惜这样的必备品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
那大汉想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他们究竟是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霉运才碰上这么一个小祖宗!光暗二系,同级之内无敌手,而无倾那身手一看就在他们之上。对上她,他们还会有活路吗?
亏他们刚刚还想杀人灭口,真是天大的笑话!
而且别说无倾本身了,黑暗术师哪一个不是出身于庞大的家族,底蕴深厚的实力,扎根数千年,这样的人他们怎么惹得起?
“亦绝美人,你给本座的暗器短斤缺两。”无倾瞟了大惊失色的大汉一眼,往旁边的树干一靠,双手交叉于胸前,优哉游哉地抱怨着。
繁茂的枝叶下,阳光细碎地撒播而下。光暗的交错中,连同那张妖娆的面容都沾染上了诡谲的色彩。
眉眼如画,玄衣飘若浮云,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甚至不曾眨上一下,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刚刚收割了几人性命的凶手。
然而,正是如此,却愈发的让人胆寒。
不过,她刚刚说了什么?
亦绝美人,你给本座的暗器短斤缺两!
沐亦绝一怔,很快明白无倾指的是什么。匆忙之中,他给了无倾几个防身的暗器。而如今,这些暗器已经全数刺入了对方的心脏中。若不是他给的数量不够,恐怕一个幸存者都没有!
这样的控制力,精准地可怕!
倏尔,沐亦绝额角一跳,原来敌方没全军覆灭,还是他的“功劳”,无倾这份功力,让他这个被追杀了三天三夜的人情何以堪?
“大人饶命啊!是小的不长眼!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被吓得胆都快碎了的大汉终于从极度的惶恐中回过神来,砰地一声他连忙跪在地上。那哭爹喊娘的样子,哪有刚刚的半点嚣张?
“饶了你?”无倾的眉梢动了动,似是思忖了一下,才缓缓答道,“也不是不可以。”
大汉一听,面上一喜,更是不断地给无倾磕头:“谢大人不杀之恩!只要大人的一句话,小的一定会为大人赴汤蹈火!”高手向来性情古怪,而黑暗术师更是其中之最,大汉恨不得把世间所有的马屁都拍过来,换自己一条命。
看着为了苟延残喘而尊严扑地的大汉,无倾的眉眼间流淌过一抹不屑,红唇呈四十五度诡异上扬:“可是,见过本座真容的人都在忘川河边凑成几百桌打麻将了,你说本座该拿你怎么办?”
忘川河边……打麻将?!
虽然不明白麻将是个什么玩意儿,但忘川河三个字大汉听了个明白,顿时脸刷的一下白了个透底。
不容他聒聒噪噪地求饶,无倾长袖一扬,一簇幽色的焰火便飞流而去,顷刻间将那啰里吧嗦的家伙给烧成了灰,嘴上还仿佛可惜地感叹着:“要是晚点出来,或许还能饶你一命也说不定……”
本来倒是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只不过他们蹿出来太早,她没来得及把面具戴上。以前倒是没什么,顶多传出墨焰阁阁主是个惑世妖孽什么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她同时还是媚影皇朝倾王爷。一旦被人通过样貌把两者联系起来,给媚氏带来的麻烦可不小呐!毕竟,她的仇人还是挺多的。
几百还是上千上万来着?好像人界能得罪的都被她给得罪光了……
“多谢。”正当某人的思维又和天上的浮云为伴的时候,耳边传来传来沐亦绝冷硬的二字句。
“唔,不用谢,本座的小命刚刚还被人握在手里,不救怎么行?”戏谑地瞟着沐亦绝,无倾故意提起刚刚的“劫持”。
沐亦绝嘴角一动,面瘫脸上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抽搐的神情。他方才是焦急过头了才没发现无倾的不妥,她太冷静了,甚至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根本就不像一个性命被握在他人手上的人。
转手间就取了五个人的性命,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依然云淡风轻,甚至谈笑自如。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又有谁知道,她妖娆浅笑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凉薄?
“怎么,知道后怕了?”无倾懒懒地在树干上靠着,挑着丹凤眼笑得促狭,金银双色瞳如同黑色曼陀罗一般,在致命的吸引力之下却是沾之即亡的剧毒,让人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甘愿永世沉沦,万劫不复!
“不会,杀我。”四个字偏偏被沐亦绝断成了两部分来说,他语出肯定。如果无倾要向他下手的话,根本不必救他,甚至是在他劫持她的时候就能动手。
“亦绝美人真是才貌并存呐,本座欣赏!”无倾轻轻一笑,同时抬起手把银色面具戴到了脸上。在面具扣上的同时,在符咒的作用下,她那双惹眼的双色瞳瞬间成了黑色。
金银双色瞳!本来沐亦绝并未察觉到无倾的瞳色有何不妥,这一来,他彻底意识到这双眼睛的特殊之处。
金瞳若骄阳,银瞳若月霜,包揽日月的璀璨,绽放天地间的精华,这样的眸瞳……
这样的眸瞳,普天之下除了倾王殿下媚无倾,还能有谁!
媚无倾!他竟然遇到了媚无倾!那个年仅十六的紫檀御音师!只可惜,传言她虽然御音之术登峰造极,但术力却……
不对!刚刚她用的就是术力!她根本不是什么术力白痴,甚至还是一个千年难见的黑暗术师!
意识到这一点,饶是连天塌下来也不会有半点表情的沐亦绝瞳孔瞬然缩放:“你……”
“嘘……本座暂时不想杀了你。”剩下的字音被蓦然贴在唇上的长指堵住,银色的面具几乎贴到了沐亦绝的面颊上。
没料到无倾会突然靠近,沐亦绝心中一跳,反射性地退后了几步。看着无倾那双透着玩味的光泽,他眉头拢了拢:“祸水,保持,距离。”
“本座是祸水,所以要和你保持距离?”已经习惯了沐亦绝的说话方式,无倾自动自觉地把他的话给还原。
沐亦绝点点头,人们常道倾王殿下魅色倾天,这话果然不假。被张脸贴近,即使同为男子他也感到不自在。
真直白!明明是赞扬的话,可是无倾听着总觉得有那么几分责备的味道。看看那眉头皱得,好像她长成这样犯了多大的罪过似的!
“咳咳……”沐亦绝咳了几声,几缕血丝从嘴角溢出,黑衣上暗红色的痕迹似乎又湿润了些许。
被追杀了三天三夜,在一批又一批人马的车轮战下,沐亦绝身上的伤不轻。再加上这几天他不吃不喝也从未合过眼,伤口更是恶化得厉害。若不是无倾,他今天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把这个吃了。”无倾随手扔了颗丹药过去,她可不想自己顺手救来的人多活了那么一会儿又挂了。
“多谢。”沐亦绝毫不客气地接过丹药,咽下之后运了运灵力,脸色倒是好看了不少,只是那张脸依旧习惯性地绷着。
“我说,你就不能笑一个么?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张俊脸。”无倾的目光在沐亦绝的脸上打转,这家伙跟北焰有得一拼。
“笑了,不浪费?”沐亦绝一针见血。
无倾抽了抽嘴角,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活该被人追着砍!”
说起这个,无倾又多瞟了沐亦绝几眼,他已经是碧玉巅峰,按理来说不应该会被几个碧玉下品的猥琐大汉追得这么狼狈,怎么搞成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仿佛看出了无倾的疑惑,沐亦绝面无表情地往她身后的方向一指,吐了几个字:“追兵,来了。”
话音一落,树林里气流变动,几道气息由远及近闪了过来,暴躁的声音同时响起:“沐亦绝,这次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话音未落,来者的身影清晰起来,五六个凶神恶煞的男女,同样是碧玉术师,为首的是一个刀疤男,已经到了碧玉巅峰。
“你,解决。”沐亦绝往无倾身后一站,简单了事。追杀他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他边杀边逃,已经足足三天三夜没有歇眼,不狼狈才怪。
无倾黑线,这死面瘫是赖上她了?没看出来他的脸皮这么厚啊!
“后面,还有。”秉承着诚实才是好孩纸的准则,沐亦绝很坦白地补充了一句。
无倾突然有种内伤的冲动,斜着眼问道:“你怎么肯定本座一定会帮你?”天上掉下了个极品,一来就把匕首架在她脖子上让她救他,然后板着一张冷脸吐槽她,现在还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我会,报恩,任你,差遣。”沐亦绝总算说上一句人话了。
无倾琢磨了片刻,点点头:“成交!”
沐亦绝不过是二十上下的年岁,修为却已经到了碧玉巅峰,在年轻一辈中也是个乔楚。一身黑衣虽然低调,却可以看出材质的不凡,出身应该不差,就是不知道倒了哪辈子的霉,弄成这个样子。
当然,更重要的这面瘫还是个美人,放在身边很养眼!
“这位阁下,请问你这是……”这一批人并不像那几个大汉一样这么冲动,刀疤男一双阴锐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无倾,不敢轻举妄动。
“亦绝美人是本座罩着的人,不想白费力气的就请回吧。”无倾扬了扬手,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沐亦绝身上,好不亲密,一句话很潇洒地把事情谈了个明白。
她不想杀人,真的,一杀起来就停不了手,这几个人根本不够她消遣。兴致不尽,她找谁晦气去?
沐亦绝皱了皱眉头,这次却没把无倾给推开。救他一条命,他被妖孽揩油,不亏。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要杀的人也是你能保的吗?”对无倾的话颇为不爽,队中一个人叫嚷了起来。
刀疤男做了个手势,示意那人住嘴,目光却依旧盯在无倾身上,沉声道:“阁下,沐亦绝得罪了招惹不起的人,白家、文家和吴家都下了追杀令。您这么做,恐怕不太好吧?”
空气里还散着浓浓的血腥之气,即使不见尸体,也不难想象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沐亦绝伤的这么重,那些人绝对不会是他杀的,所以他才忌惮无倾,只能语出威胁。
“本座想护着谁,也是你们管得着的?”无倾难得真的想了一会儿,最终确定没听说过什么所谓的白家文家吴家,估计是什么小地方的霸王,在整个媚影皇朝却排不上号。
再者,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底蕴的,她也不会顾忌什么。墨焰阁向来肆意妄为,她这个主子怎么能不带好头呢?
无倾眯了眯眼睛,一股威压瞬间向刀疤男几人卷压过去。噗地一声,虚伪稍弱的直接吐了血,纵使是刀疤男也是气血翻涌不止。
刀疤男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本来想着先试探无倾一番,如果能够把她解决了,那就最好,再向沐亦绝动手。但他尚未出手,人家一个威压就让他们吐了血,结果还用说么?
“糟了!要迟到了!”正当刀疤男以为某人要彰显高人之风的时候,她突然懊恼地惊呼了一声,“亦绝美人,快跟本座走!”
在这里磨蹭了半天,她都快忘了拍卖会的事情,好不好都开始了,她的符纸!
也不等沐亦绝回答,无倾拽起他就往竹林外走去。
沐亦绝看了看被无倾扯着的手,又看了看突然间跟赶着去投胎似的的无倾,最终还是没把手抽回去。
“大哥,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人向刀疤男问道,看着无倾离去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忌惮。
刀疤男估量了片刻,挥了挥手决定道:“先跟上去看看。”就算今天不能杀掉沐亦绝,也先探探那个“少年”的底细,如果是他们惹得起的对象,那就回去找援手。
直到后面有人跟着,无倾也不在意。虽然嘴上说着快迟到了,可是一出了小树林,她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状似散步,却慵雅得无可挑剔。
街上狂奔,唔,毁形象……
沐亦绝看了看后面跟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刀疤男,又看了看神清气闲的无倾,他的眉毛扭了扭。
虽然他不知道无倾一会儿急一会儿缓地跟抽风似的是要干嘛,但她走的方向并不是倾王府,反而像是在举办什么活动的闹市。
身边人来人往,不少人都好奇往浑身是血的沐亦绝瞟来。
“你,去哪?”沐亦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知道以无倾王爷的权位根本不怕这些追杀他的人,只是,看她这装扮并不想让人知道她这个身份。
而盯上他的人数量不少,文家、吴家和白家虽然不如倾王殿下,但认一多起来也是很棘手的。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上街,一旦遇上了,无倾要怎么解决?
面瘫美人认为,无倾现在就是他的靠山。靠山要是出事了,他这个重度伤患要怎么办?
救人要救到底,送佛要送到西,当靠山要负责。
“还好没有迟到,”没回答沐亦绝的话,无倾突然步子一顿,看着依旧凌乱的湖面,笑颜未展,手往腰间一抹,却是空空如也,“嗯?阁主令呢?”
腰间没有,无倾又在储物戒指里找了找,可是那抹葱绿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她皱了皱眉,不应该啊,换衣服的时候她还看到阁主令,怎么会不见了呢?
“算了,有酒就行。”左思右想了半天无果,某人耸了耸肩,反正那东西不带也没关系,蓝焰给她备了酒菜就够了。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忽略了沐亦绝的问题,半个与目的地相关的字都没蹦出来。
沐亦绝的眉头浮起了皱褶,他突然觉得自己跟无倾有代沟。无奈之下,他只好转头打量四周,自力更生。
前面是一个湖,皇城里唯一一个湖——落烟。然而,此时湖面上再也不见那些锦袍罗裙的公子小姐,一艘艘华逸庄重的游船在湖上随波荡漾,船上的都是一些面色严肃的大叔和大爷。有一些沐亦绝认得,都是来自于权势不低的家族和门派。
岸边,穿着统一服色的人昂首伫立,英气蓬发,将整个落烟湖包围起来。不少车驾停在了湖边,前来的权贵往停泊在岸边的游船登去。
有组织有规模,这不会是普通的权贵世家外出游玩。
沐亦绝是慌不择路才逃到媚都的,对这里并不熟悉,更不知道这里即将举行一场盛会,一场将在水面上举行的拍卖盛会,只是隐约猜出无倾是为了这而来。
“陆堂主,我们到了,请下车吧。”就在沐亦绝打算拎个人问问详细情况的时候,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他们不远处,看到马车上的标志,沐亦绝眉毛一动。
是神音门的人,竟然连神音门也来了。能够让几乎和两大皇朝并立的神音门出动的,绝不会是什么小小的盛会。而且,前来的人还是堂主!
沐亦绝心中微动,无倾这样的装扮,不愿意露出真容,前往这样的盛会,她是要做什么?
不等沐亦绝问出口,跟在身边的刀疤男一行人一见到神音门的人,立刻冲上来朝着他大喝道:“沐亦绝,你这个不管家人死活的小人!今天我定要替你的亲人出一口气!”
刚刚将自己忘了带阁主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的无倾转过头来,轻飘飘地看了刀疤男一眼。
之前这些人不是老实得很,怎么突然间抽风了?
被无倾这么一看,刀疤男的眼神闪了闪,但突然想到自己的倚仗,他壮了壮胆子,叫道:“沐亦绝,你得罪了人就想自己逃命,贪生怕死的懦夫!”
闻言,沐亦绝不起波澜的眼中闪过什么,神色讥讽,杀气转瞬而过:“家人?”
将沐亦绝的神情收在眼底,没有询问什么,无倾朝刀疤男幽幽一笑,然冷寂的笑颜下却开始弥漫着杀意:“想多活几年的话,那就赶紧从本座面前消失。”
她救的人,岂容他人半路插足!
无倾的话刚说完,身边便响起了一声不平不满的大喝:“哪来的歪门邪道,竟然敢如此嚣张!”
被骂了个莫名其妙,无倾眨了眨眼睛,转头便往声源处寻去。
长袍飘飘,纯白的颜色在日光下有些惨淡,男子大约是中年,人未老却胡子一把,英眉刚劲,似乎有那么道骨仙风。
唔,不对,是道貌岸然。
“小的见过陆门主,久仰陆门主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无倾还没出声,拍马屁的就来了,刀疤男殷勤地跑到陆堂主面前点头哈腰。
“神音门,陆堂主,自诩,正直,嫉恶,如仇。”一看无倾就知道她根本不清楚刀疤男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为了以免她一个随心所欲就冲上去乱来,沐亦绝说了至今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自诩正直,嫉恶如仇?”无倾细细地品味着,沐亦绝这么一提,她还真的想起了人界是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个陆堂主在的名号还是挺响亮的,凭着银霜中品的御音师修为成为神音门六大堂主之一,一身正气就跟名牌浴霸一样一样锃亮锃亮,总是带着一身斩妖除恶的炽热在魔道危害他人时闪亮救场……
好吧,说白了就是个脑壳凸起的凹凸曼。所以刀疤男才在见到陆堂主的时候冲上来大骂沐亦绝卑鄙小人,企图利用脑门变形的凹凸曼借刀杀人。
“你,别乱来。”沐亦绝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跟无倾相处那么一小会儿,他对无倾已经有了不小的了解,他绝对有理由相信此人不会把顾忌什么神音门。兴致一起,照样踹了那什么陆堂主。
这可是神音门,即使无倾是媚影皇朝的王爷,捅了事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正是这样,刀疤男才那么有恃无恐地找陆堂主来当靠山。
“本座嚣不嚣张,跟你有什么关系?”无倾当然不会听沐亦绝的好心提醒,她救一个人,她张扬,关这个多管闲事的陆堂主屁事!
喜欢当凹凸曼不要紧,但斩妖除魔斩到她这个大魔头面前来,那就不对了!
沐亦绝冷脸抽了抽,却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给了无倾一个保重的眼神。无倾要做的事情,谁也阻拦不了,他还不如在一旁给自己的靠山祈福……
没料到无倾还敢驳回来,陆堂主神色微怒,质问道:“大胆狂徒,你可知道本堂主是谁?”人界里,哪个歪门邪道听到他的名号不是闻风丧胆跪地求饶的?
无倾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同样问道:“那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来参加她家的拍卖会还敢挑衅,胆子真肥。
“这里是落烟……”陆堂主顺口就要回答,但话才说了一半就脸色难看地停了下来。
这里是落烟湖不错,却也是擂台拍卖会举办的地方,换句话说,这里是墨焰阁的地盘!
墨焰阁,商界上享誉人界不假,却也是天下第一魔道,杀人放火看心情,灭人满门看天气。既然应第一魔道的邀请参加拍卖,却在人家门口卖弄他的正气,也不害臊?
“呀,本座倒是忘了,神音门脸皮厚的都能参加仇家的盛会,陆堂主身为牛皮脸的杰出门徒,这点事怎么会做不出来?”无倾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恶劣得无以加复。
因为朔月妖华,神音门曾经扬言说与她墨焰阁誓不两立,黛焰他们会给神音门发邀请函,多半是抱着一种打趣的心态,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来了!
事实证明,脸皮这东西,没有最厚,只有更厚。
陆堂主气息起伏,每一次的擂台拍卖会出来的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宝,如果他们不来,岂不是吃大亏?但他们来了,岂不是坐实了为了利益不要脸皮的名头?
场上的气氛紧绷,刀疤男暗暗阴险一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本来以为还需要他多煽风点火,没想到无倾居然自己撞到枪口上!
只要无倾招惹上神音门,他就不怕她和沐亦绝不死。除了两大皇朝和墨焰阁,没有人能和神音门抗衡!
旁边探究的目光越来越多,陆堂主的脸挂不住了,抬臂就要向无倾出手,却被旁边的人给劝阻道:“堂主别急,斩草要除根,先看看这小子是哪来的!”顺便探探她的底细,别惹上麻烦。
闻言,陆堂主想了想,倒也真的停了动作,然后口气颇大地放了话:“今天本堂主不跟你计较,日后本堂主一定将你这种邪佞之人灭满门!”
潜意识中,无论是陆堂主还是那个提醒他的门人都没把无倾放在眼里,毕竟能和神音门抗衡的人太少了。陆堂主会听取那人的意见,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以防万一罢了。
行事可以张扬,但一定要谨慎,正是如此,陆堂主才能有今天的位置。
“灭本座满门?”无倾笑得玩味,想灭她满门的人多了,可是如今她还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美人伴身,美酒穿肠过,潇洒如初,倒是那些扬言灭她满门的人真的被血洗了全家。
“本座等着。”留下悠然的一句,无倾便领着有些担忧的沐亦绝往湖边走去。
陆堂主没有立刻跟上,只是一直注视着湖上的游船。水面上的拍卖会并没有座位,来者便只能坐在船上,参与拍卖。每一艘船都代表着一方的势力,上面都挂着各自的标志,只要看看哪艘开到无倾的面前,她的身份便明了了。
“今天,回避。”注意到身后的目光,沐亦绝谨慎地提道。既然无倾不是代表媚影皇室,那么她就有自己的势力。如果一旦被神音门盯上,她的心血可能就毁于一旦。
“回去?”无倾音调微扬,陆堂主打的主意她知道,沐亦绝的顾虑她也明白,只是……“恐怕来不及了。”
在话音降下的那一霎那,无倾的步子已经停在了湖边,负责检查邀请函并招待客人的墨焰阁部众抬头一看,一瞥见这张莹润光华的面具和终年带笑的桃花眼,脸上瞬间呆滞成一片。
下一刻……“属下参见阁主!”
那样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狂喜。
一个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怎么逃得过墨焰阁的各位坑货们?
早就听说了自家主子这次会亲自到场,为了第一时间捕捉无倾的影子。墨焰阁部众将一心二用发挥到淋漓尽致,面上和客人寒暄谈笑,管理着秩序,暗地里却耳听八方,目看四方。
而这一声响,简直是在众人的脑海中无尽的放大!场上所有的墨焰阁部众全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转过身来,视线全数集中在湖畔边那个修长的身影上,目光炽热。
“属下参见阁主,恭迎阁主大驾!”
俯首朝拜,震天的呼声让水面颤上三颤。
船上谈笑风生身体一颤。阁主!能让墨焰阁之人如此称呼,有如此对待的人,只有传说中的那一位!
再也顾不得顶着假笑跟人家打交道,来自各个世家门派的人神色一变,眼神急急忙忙地到处搜索,目光最终锁定在无倾身上。
晨光下彻,点亮黑袍。以万里晨霞为背景,血色的游纹蜿蜒旋转而上,勾勒出一丝丝阴冷却艳丽的纹路,一如她本人一样森寒诡魅。玄衣飘曳,每一次波动的弧度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犹如独步天下。
纯银色的面具遮挡了所有探究的视线,但从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人们依旧能够想象出,面具之下是怎样倾城绝世的容颜。
仅一眼,万般风华,日月同辉!
这就是墨焰阁阁主!魔道上的霸主!人界唯一一位黑暗术师!年仅十六便成了紫檀御音师,术力修为还冲上玄青下品,让多少人哀叹,自愧不如。
真的是那位……逆天鬼才!
“她……她……她就是墨焰阁阁主!”终于回过神来的陆堂主牙齿打颤,不知道是被惊的还是被气的。
不被他放在眼里,一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灭掉的邪徒,竟然是名扬天下的墨焰阁之主,地位稳稳地压在他头上,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刀疤男一行人更是脸都白透了,四肢发软。
无倾是墨焰阁之主!墨焰阁之主!他们好死不死偏偏得罪了这么一尊瘟神,别说借刀杀人了,他们这下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
墨焰阁阁主向来残忍,杀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夺人性命如创造艺术,他们甚至连死也不会那么安乐!
“倾少,您的船已经准备好了,快上来吧。”沧焰北焰撑着船靠在岸边,蓝焰在甲板上布置酒食,黛焰在船头福了福身,向无倾盈盈一笑。
“黛美人真是贴心呐,来,给本座亲一个!”自家美人都向她招手了,无倾立刻喜笑颜开,踮起脚尖轻轻一跃便落在了船上。当然,她没忘记拎上半条命在鬼门关徘徊的沐亦绝。
而此时的沐亦绝正满脸诡异地盯着无倾,他从来没有想过无倾会是墨焰之主,别说他,天底下没人会把艳名远扬的倾王殿下和杀人如麻的墨焰阁阁主联系起来。
难怪无倾会戴上面具,也难怪她会把那批看到她脸的人给灭了口。只是,就无倾这德行,他总是觉得她就是墨焰阁阁主这个事实有些……奇怪?
不过也对,高手都是怪人……不可理喻的怪人!
面瘫美人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万分肯定自己的猜想。
不同于还有心思诽谤无倾的沐亦绝,湖上大大小小几十艘游船上的人的视线从来没从无倾身上离开过。
这一次他们并没有收到墨焰阁阁主要出席拍卖会的消息,此人向来行踪不定,行事诡异,性格怪异,之前还人间蒸发了几个月,若不是墨焰阁依然如故,他们都要以为无倾挂了还是退隐了。
而这一次,她这样大摇大摆地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拍卖会上露面,又是为了什么?
“黛美人,带亦绝美人去疗伤,然后顺便把打他主意的人给清了,留着碍眼。”忽略周遭的目光,无倾淡然吩咐道。
捕捉到这句话,众人立刻将沐亦绝的脸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这是墨焰阁阁主护着的人,以后见了必须绕道。一旦伤了他一星半点,他们是无法承受阁主大人的怒火。
场上,白家、吴家和文家的人更是咬碎了一口牙,他们虽然和沐亦绝没仇,却是奉他人之命来追杀他,还损失了不少人手!
无倾这么大张旗鼓地护着他,不但让他们的人白白死了,对他们也是一种警告!若是他们再向沐亦绝下毒手,一觉醒来便是家族灭门之日!
几个家族不甘却无可奈何,人界没几人敢轻易招惹墨焰阁,更何况是无倾本尊。就是不知道沐亦绝走了什么好运,竟然让无倾如此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