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和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破庙里,赵灵正在做饭。
烟火弥漫出来,钻入眼睛和鼻口,赵灵被呛得咳嗽起来。
阿和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用力握紧了拳头。
赵灵是侍郎千金,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却落魄到如此,并且未来希望更加渺茫,如果被抓,要不被砍头,要不被送到青楼或者官员家里充作官妓。
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无法想象的。
那名锦衣卫的话,再次出现在了阿和的脑海里。
第九营已经没了,赵侍郎全家也没了,如果他们再出了事情,所有的真相也将彻底被淹没,没有人会知道。被人陷害,战死在西南山的二百七十九个兄弟也将永远背负上勾引匪徒的罪名。
所以,阿和和赵灵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入仕。
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机会将真相讲出去的机会。
“你回来了?饭马上就好了。”看到门口的阿和,赵灵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烟灰。
阿和走了过去,然后看了看前面破旧的佛像,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赵灵走过来问道。
“众生拜佛,求神保佑,可是很多时候,也许连神佛可能都没有香火,自身都难保,如何保佑众生呢?”阿和看着前面的佛像说道。
“佛在心中,那是信仰和力量,这世上能够救人的只有自己,如果依靠别人,命运永远都无法自己左右。”赵灵说道。
“今天我去了刑场,你们全家都上路了。”阿和说道。
赵灵没有说话,她的身体在颤抖着,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你如果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之所以没喊你,是害怕你无法承受,毕竟现在你是赵家唯一的生还者,他们用尽全力将你送出来,如果你轻易再回去,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性命相托。”阿和说道。
“我还能做什么?我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为赵家复仇?还不如让我随同家人一起去了。”赵灵抽泣了一下说道。
“或许你应该听听我的故事。”阿和坐到了火边,将沸腾的锅取了下来。
“你?你不是说过,你是边关营的兵吗?你莫非知道什么?”赵灵惊讶地看着阿和。
“对,我是边关营的兵,不过我不是一般的兵,我所在的营是边关营里最神秘的一个营,情报营。进入这个情报营里的人都是没有身份的人,我们的名字,过去,家庭,出身,所有的一切,都被丢掉,每个人只有一个代号,我们在一起生活,探听敌军情报,我们非常熟悉,熟悉到知道每个人睡觉打不打呼,喝水什么温度,甚至什么时候上厕所,但是我们却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甚至对方几岁,叫什么名字,都一无所知。这就是情报营,一个看似人情兄弟为重,但是却彼此好不熟悉的地方。我在情报营呆了三年,你也看到了,我甚至被营长带着去了你们家里,但是我现在都不知道营长的名字叫什么,唯一知道的是营长和你的父亲是生死兄弟,我们情报营这次遭人陷害,全营的人都死了,只有我活了下来。我和你的命运很像,我们都是那个生还者,但是仔细一想,甚至觉得还不如一起死了更好,可是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有些秘密如果我们也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所以我们必须活下去,我们要把真相藏好,等到有一天,将它们公布于世,让我们死去的兄弟亲人沉冤昭雪,否则,那些为了我们死去的人就白死了。”阿和泪眼婆娑地说道。
“那我们怎么活下去?难道就这样一直苟且偷生吗?这样的日子,有希望吗?”赵灵说道。
“没有希望,所以我们要去做有希望的事情,那就是入仕,放我走的那名锦衣卫是我的师兄弟,他答应我,明天天黑之前我们去南镇抚司门口见他,他会安排我们的出路,只不过我们如果选择去见他的话,我们的身份将不再是以前的身份,我们的仇恨也将埋在心底,除非遇到合适的机会,否则千万不要让人发现我们的秘密。”阿和看着赵灵,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明白了。”赵灵走了过来。
这是他们吃的最后一顿晚餐,一碗平平无奇的白粥甚至有些发糊,但是却感觉格外的香,即使睡着了,依然有余味在嘴边回荡。
第二天,阿和带着赵灵来到了南镇抚司门口,然后见到了那个锦衣卫。
门口有一辆进宫的马车,赵灵上了马车。
从此一别,经年他日。
望着马车离开,阿和的目光长又长。
回过头,那名锦衣卫带着他进入了南镇抚司。
“我能问个问题吗?”阿和问道。
“讲。”对方说道。
“西南山上的人怎么样了?”阿和问道。
“西南山匪徒已经全部剿灭。”
“什么?”阿和愣住了。
“西南山再无匪患。”对方补充了一句。
“你们不是?”阿和不理解。
“我说了,进入这个门,过去的事情就一笔勾销,我已经给你安排了新身份,你仔细看看,有空了回家看看。”对方拿出了一个人信封,然后递给了阿和。
阿和拿起来看了一下他的新身份,杜阿和,安城和平村人,父亲早死,母亲一人将他养大,有一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未婚妻,名叫小莲。在信封里,还有几张画像,那是他新身份的母亲的画像,以及未婚妻小莲的画像。
从此以后,阿和进入了另一个人生。
仿佛过去还在眼前,但是回首间,却已经是好多年。
阿和的新身份,他不知道锦衣卫这边是怎么帮他做好的,他回到安城的时候,无论是目前还是小莲,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新身份存在的人,他们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完全是真实的反应,这让阿和始终无法明白,甚至在他们的眼神里,他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就是安城和平村人,那个苍老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而那个面容单纯的女孩阿莲,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未婚妻小莲。和平村里其他人,也都亲切的和他叙旧,那些他听上去明明是别人的记忆,但是他却觉得好像真的是属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