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花只是淡淡的笑着,并不说话,扶风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开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转眼间又到了一年的冬了,又到了梅园梅花盛开如雪的时节,只是却再不复见那株雪梅王树的身影,更无法见到她那绝美的风姿。
日暮时分,扶风一个人悄悄溜走,来到了梅园,让流花和泠雪呆在一起,他静静地站在那雪梅王树的坟墓之上,当《凤凰鸣九天》在梅园之中再次回荡开来,温柔而哀伤。
那白衣胜雪,青丝流泄如流水的泠雪却也悄然出现了,她总是悄然出现在他身旁,在不远处静静地凝望着他,然后她取下腰间的雪白色小酒袋,将袋中酒一饮而尽,随手将小酒袋挂在旁边一株梅树树枝上。
这一刻,她的眼睛很亮,很亮,亮到极致,美到极致,即便是喝了那么多的酒,脸色不但不红,反而愈加雪白剔透,如冰雪雕琢,夺天地造化,集美妙一身,即使仙灵下凡,也不可比拟。
随着灵气的运转,她的身上缓缓飘荡起一股水蓝色的灵光,那灵光笼罩着她,如同水雾,如同烟云,如同仙光。
随着她双手伸展,盘旋摇曳,身姿曼妩,所有随意、即兴、毫无拘束的动作,自然随意,完美无瑕。
她身上的水蓝色灵光飘散在她的周身,悬浮在空气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化成一朵朵雪花,那些雪花晶莹发亮,围绕着她飞旋舞动,如同玉蝶翻飞,风华绝代。
万千晶雪之中,她一头黑发如同飘散的锦丝绸缎,细腻而华丽;她的裙子如同盛开的雪梅,圣洁而飘渺。在那一朵朵晶晶闪亮的雪花编织下,仿若月光倾泻流淌的仙境,而她是那仙境中最美而又唯一的仙子。
云裳芊芊,飞绣悠悠,仙乐飘飘。柔弱,妙曼,幽雅,飘逸,如梦如幻,若即若离,美轮美奂,倾国倾城。
加上那果酒的后劲,她有些醉了。
微醺之后的舞姿却更加的绝美动人,如霓裳广带,似天女穿花,震撼人心,直指灵魂,让扶风如痴如醉,沉沦不醒。
这一刻的扶风就像历史上那位才华横溢,至高无上的明皇;而她便像那美艳绝伦,拔尘脱俗的贵妃。一曲酒醉之后的《翎裳羽衣曲》。让芸芸众生,沉痴沉醉;让繁华盛世,颓然衰落;让红颜知己,销魂绝泪。
当赤火双凤发出一声婉转的清鸣,旋飞在她的头顶上空,盘旋起舞,鸣唱不绝。
不知何时,她已经出现在他的身旁。她围绕着他飞舞着,旋转着,仿佛不知疲倦,不知劳累。
她不想停下来,她也停止不下来,她想一直这样跳下去,她想一直跳到死。
她想让生命的璀璨,情迷的美丽,在这一刻停驻,凝结成永恒。
可她已经醉了,是因为酒醉,更是因为他的人而醉、他的曲而醉。
她虚软无力的倒在他的怀中,他温柔而酸楚的抱着她,凝望着她,眼睛里流淌着让她感觉难受和压抑的忧伤和寂寞。
她不知,这一刻,他其实也醉了,醉在了她的舞姿里,醉在了她所表达出来的情思里,醉在了她美目中那浓烈如火的温柔深情里。
她紧紧的抱着他,温存而柔情的抚摸着他的眉宇、鼻子、嘴唇,柔婉曲折,情意悱恻,痴痴笑道:“我真希望就这样舞到永远。”
他幽幽轻语:“永远有多远?”
她春波流媚,深情透骨,柔情蜜语:“有你便是永远。”
彼此陷入一种绮丽而暧昧的沉默,醉眼相望,情意绵绵。
她幽幽轻叹:“只愿一生,你曲我舞,倾心相守,生死相随。”
这一刻,他很想俯下身去,狠狠的吻住她的温柔的唇,可是他不敢,他想到了很多,猛然清醒,略微冷淡道:“泠雪,你醉了。”
“呵呵,”她轻笑着,不知是嘲笑,还是叹息,听来悲凉而寂寞,她说:“我没醉,我醒着呢,醒了我才这样做;倒是你醉了,因为你醉了所以你才这样迷糊不清。你若真醒着,就该明白我的心意,就该明白你自己的心意。”
她说完,缓缓松开他,离开了他的怀抱,静立在他的面前,那双已经渐渐暗淡而冰冷的凤眸,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他不敢直视,微微逃避,也许他自己明白,她说的对,可是他感到一丝彷徨和无助。
他心里想的太多,惦记的太多了,她不会明白的。
她淡淡道:“为一树梅,真要孤独一生,还是别有原因?”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却落寞孤独。
她轻轻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第一日见面,我便看得出来,只是,你知道不知道,第一眼见到你,我也和你一样,心里从此有了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不再逃避,只是柔声笑道:“小师妹,你真的醉了,回去吧。”
她沉默着盯着他的眼睛,冰冷而决绝:“大师兄,你背叛了你自己的情感,背叛了你自己的本心,背叛了你自己的灵魂,彻彻底底的背叛了你自己。一个人可以背叛任何人任何事,但是却不能背叛自己,背叛自己才是最大的背叛,你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叛徒,你就是这个天地间最大的懦夫。”
说完之后,她起身,便往梅林外走去,三步之后她回过头来看着他,传来的声音冷漠如冰:“我喜欢谁,是我的事情,与你们何干?”
泠雪的话,像一把把钝剑,一剑一剑的劈砍着他的心脏,比利剑还要疼痛和残忍,他没有说话,没有动,甚至脸上还挂着温柔而浅淡的笑容。
泠雪说的对,他是这天地间最大的叛徒,最大的懦夫。
他先是背叛了那雪梅树王,又背叛了他自己和泠雪的情意,到最后连面对这一切的勇气都没有。
她笑了笑,哀伤而凄凉,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那挂在梅花树上的白色小酒袋,也不曾带走,风一吹,便轻轻摇荡。
是忘记,还是不再需要了?
扶风静静地看着泠雪那如烟似雾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昏暗中,所有的坚持终于崩溃,他笑了笑,无力而悲哀,心脏涌起一阵阵尖锐而剧烈的酸楚和疼痛。
他轻步过去,取下树上那挂着的白色小酒袋,轻轻贴着自己疼痛的胸口,感受着那上面还残存着她的气息和温暖,深呼吸,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哀笑道:“泠雪,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