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游戏,第一天,夜晚七点。
在靠近某个路口的一家茶室外,一个人的身影踌躇不前。
他穿着得体的西装,大背头油光发亮,还在胳膊底下夹一个公文包、看起来跟寻常的都市精英没什么两样,气场强大、身形颀长。
在犹豫了片刻以后,这个都市精英最后还是推开了茶室的大门。
刚一进门,他就看到在自己右手方向上,一个人正端着一个茶壶沏茶。
那个人的动作平静而优雅,抬手翻腕的细节恰到好处。在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之下,壶嘴倾斜而水落杯盏之中,伴随着阵阵水汽上浮、透过袅袅云烟,即便是最为挑剔的老师傅也只能咂咂嘴,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来。
在看到那个人之后,都市精英提着包、小跑上前:“不好意思,我来得有点晚了……”
还没等他说完。
下一秒钟,那个沏茶的人就将手中的茶杯往都市精英那里一推:“你来的正是时候,请坐吧,这是我特意为你泡的茶。”
隔着桌子,沏茶者的眼神似笑非笑:“喝茶的时候要配上咖啡的方糖,再辅以十毫升的百事可乐,我是该说你的口味独特、还是该说你性格谨慎?连喝茶的时候都想着试探,是打算以此获得交谈的主动权?”
“但很遗憾,这注定是小道。”
面对这个略带轻蔑的眼神,都市精英原本带着陪笑的脸逐渐绷紧。
他身上的那种卑微和谄媚,一点点消散。
片刻以后。
都市精英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声就像是机括被打开,厚重的甲胄从他的身上褪下,露出内里真实的、不受保护的自我。
“看来你比我想的还麻烦。”
都市精英扯掉自己胸口处勒得死紧的领带,大大咧咧坐在对面:“真该死,你难道真的如同你自称的一样,是个什么‘先知’?”
在他的对面,先知眉眼含笑。
为自己泡了一壶纯正的碧螺春,先知端起茶杯、将其凑到自己嘴边,然后轻抿一口。
“嗯,虽然品质略差,但也称得上不错。”
以无可挑剔的姿态品尝了自己泡的茶以后,先知赞叹道:“茶香浓郁而醇厚,看起来晒的时日够长。没想到在诸神游戏里我也能够再次尝到品相不错的优种,看起来这个游戏也不全是坏事。”
“不过,对于你来说恐怕算不上好事。”
先知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杯口:“虽然身处闹市之中却失了一分静气,故此无法体会香茶的美妙之处……嗯哼,看来欺诈师先生小时候经受的打击不小啊?都说成年人的行动往往会反应他儿时的教育,这么看来、你幼时的教育缺失得相当严重啊。”
听着这段极为谜语的话。
都市精英,或者说欺诈师下意识眯起眼睛。
其他人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清楚得很。
正因为清楚得很,所以才会感到恼火和……恐惧。
死死盯着对面的先知,在沉默了片刻以后,欺诈师开口了。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他说道。
这一次他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
似乎先知的这些问题,真的触动到了他。以至于先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态度都不复存在。
面对他的这个问题。
先知回以一个礼节性的微笑:“知道什么?”
“是你小时候被人送进灯塔国的研究所,被当成狗一样去做实验品?还是你的养父母对你的暴力?又或者是你辗转在世界各地,勾搭世界各地的男男女女,并且从他们手中骗取钱财,最后被灯塔国的人围追堵截、在绝望一刻降临在这个游戏里?”
“人生很漫长,这其中有二十多年。但相对的,人的一生又很短暂。在其他人的眼中,这或许仅仅只有一瞬,就像是这茶水冒出来的白气、看似实在,却转瞬即逝,飘在雾里。”
说着,先知轻轻抬手。
他慢条斯理地为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并且语调之中带有些许笑意:“所以,与其问我知道些什么,你倒不如换一种方式——问问我不知道些什么。”
“嗯,如果你这么问了,那我倒是可能会觉得麻烦。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单薄,真要说出来反而会让我觉得丢人。”
说着,沐青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毕竟我很少会用‘没有’来作为一个问题的结尾,那样会显得我的准备有点……不够充分。”
话音落下。
下一瞬,一道刀光划破空气,宛如银色的新月一般在这个茶室之内倏然升起!
那是一柄精致而小巧的匕首,锋锐的刃边滑动在空气之中,带着能够刺穿一切的寒芒,笔直地朝着沐青的喉咙而来!
然而最后,这道一往无前的流光却也仅仅只是停靠在某个位置,便再难寸进。
一只乌鸦靠在旁边的窗台上,歪着头、从镜子由外向里看。
在镜子内的茶室里,一个人抓着匕首、姿态悬空,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而那柄匕首的锋芒,距离先知的喉咙也不过十几公分。
无视了抵在自己面前的利器,先知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嗯,品茶一道果然需慢心,如此才颇得享受。”
他看着靠在自己面前动弹不得的欺诈师,以及周围那些震惊之中带着些许恐惧的游客,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在他的腰间,一根羽毛闪烁着熠熠光辉。虽然欺诈师什么话都没有说,但牠觉得这种威压感似乎就是来自那枚羽毛。
“别急着动刀子,”先知的手虚按,很快,欺诈师手中的刀子也跟着掉落在地上,“我很不喜欢别人把刃口对着我,这会让我觉得很遗憾。”
“因为这会让我觉得这个人不值得沟通,而不值得沟通的人、他的命运就会越发难明。”
双手交叠、抵着下巴,先知看向欺诈师的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玩味:“我能够看出你的眼神相当不同。比起其他被命运所缠绕的人而言,你身上的纺织线异乎寻常得晦暗。”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这代表着你的命运脆弱而易碎。就像是蝉翼、瓷器,看似美丽却相当细碎。或许你注定在风浪之中被拍打在荒原之上,于孤独之中独自面对深邃的黑夜。”
“无知、狂妄,且沉溺在命运漩涡之中的愚者啊,也许你还不知晓,但你的身上已经被种下了注视。这份注视是一束美丽的‘花’,汲取着你的养分,并且注定在你身上盛放,绽开出美丽而刺人的光华……”
目视着欺诈师,先知的嘴角微微一勾:“等到花朵绽开之际,大概也是养分消耗殆尽之时。”
“真让人期待,这吸收了一个疯子、一个怪物的一切,从那怪物的残骸之上袅袅而立的鲜花,将会是何等明艳。想必那会是人类难言的芳华,毕竟这可是真神的‘馈赠’。”
“当然,对于当事人来说、也许‘诅咒’这一词更会妥当吧。”
话音落下。
坐在先知对面的欺诈师脸色猛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