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原野里发酵,成长,腐败,无人可窥。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尤林夕目光呆滞的盯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过于苍白纤细的手,皮肤下的血管清晰可见,轻轻握紧的拳头带着一丝丝颤抖,羸弱不堪的一双手,可刚刚它差一点就杀了一个人,在不受自己控制的前提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尤林夕抬头看着前面翠萍婶的背影,是在微微颤抖着吧,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曾经有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或许是同情的,怜悯的,带着恶意的,但好像从来没有是恐惧的,不不不,不对,好像从一开始,翠萍婶就是这样的目光,从小到大,从以前到现在。
她想,从自己踏进村子的一瞬间,事情已经开始失控,太多的疑惑,太多的问题,像迷雾一样的笼罩着整个村子。
……
“小梦,婶就送你到这了,你自己知道进村的路哈,婶还有点别的事,先走了啊”
尤林夕看着林翠萍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去,仿佛后面洪水猛兽在追着,仔细一想,自己的确就是她眼中洪水猛兽吧,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荒谬的想法逗笑了,难得绷紧的神经出现了一丝松动。
她换了个方向,走向昨晚停车的地方。
车前零零散散的围绕的几个孩子在涂涂画画,看到她来了之后,一哄而散,四散到各个角落后消失不见,尤林夕满不在意的打开后备箱,拿出她在县城临时购买的一些登山装备,常备药品和一些压缩食品,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按着又开始疼起来的腹部,另一只手找出了片止痛药生吞了下去,喉咙里面泛出难耐的苦涩,她整个人靠在车身上,虚弱的等待药物生效。
这是生命快速流失的征兆,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打探消息了,今晚就必须要出发了。
尤林夕打开车门,轻轻的坐了上去,车内有种皮革的味道,闻的时间久了,往往会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尤林夕打开副驾上放着的面包,轻轻咬了一口,甜腻的奶油顺着喉咙流到了胃部,带来一阵反胃的酸味,尤林夕强忍着干呕,就这样一口一口吃下了所有的面包。
她轻轻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在回忆从进村以来的所有信息。
她想,翠萍婶的态度非常可疑,从她直接带我去找预言者来看,她知道我会回来,甚至知道我回来要见的人,可她又不像是敌对我的人,她会为我父母的离世而难过,那些并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当然也很难说,谎言有时比真话更像真话,所以今晚必须要再去见一次翠萍婶,她应该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尤林夕摸了摸胸前的项链,用力扣下了中间的按钮,项链一分为二,她的手中出现了一颗白色的看不出材质的珠子,它仅仅只有指甲大小,周身围绕着淡淡的灰色,这是她的母亲最后交给她的,仿佛上面还沾着母亲滚烫的鲜血,烫的她的心在加速跳动,她无意识的呢喃着叛世者的预言:“向死而生的叛世者啊,用鲜血染红整个森林,所有人都将因你死去……”她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母亲,我究竟是谁?”她喃喃自语道。
…………
尤林夕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行李,10天左右的水和食物,常备药品和保暖衣物,在确定无误的前提之下,她背起自己的背包向着车外走去,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只有月光零零散散的撒下来,露出前方未知的路,她拿出手电向前走去,夜晚的村庄格外寂静,只有脚踩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她走到翠萍婶的门前轻轻的敲了两下,听到有人在问“谁啊”,接着是穿鞋的声音,由远及近,门被慢慢打开,尤林夕看着面前的人从茫然到紧张只用了仅仅几秒,还不等眼前的人反应过来,尤林夕轻轻的微笑着,对她说“婶子,有点事我想和你谈一下,咱们聊一聊吧,方便让我进去吗?”
林翠萍猛的抓紧了房门,发出呲啦的声音,反应过来就尴尬的放下了手,结结巴巴的说“有啥事在这说就行了,家里人都睡着了”
尤林夕轻轻挑了挑眉头,语带轻松的说“好啊,婶婶我就想问问你,你知道无人之境吗?还有,你能告诉我,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们怎么认识的?”
尤林夕仔细观察着林翠萍的表情,说到无人之境之时她是迷茫的,可说到父母的时候,她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是恨和痛苦,很矛盾的表情在她脸上交错呈现,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无人之境,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你的爸爸是我的哥哥,我们两个的父母去世的早,很小的时候是你爸爸把我拉扯大,与其说是他是我哥哥,不如说是半个爹了,至于你的母亲,她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只是突然有一天我放学回家,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爸爸,指着坐在凳子上的女人对我说,以后她就是我的嫂子了,至于他们怎么认识的,我一概不知,只是依稀记得,你妈妈刚过来的时候,一句话不说,每天都坐在凳子上发呆,我曾经还以为我哥娶了个哑巴回来,直到后来她怀孕有了你,这才变得有些生气,慢慢的开始融入这里的生活,啊对了,我曾经好奇的问过你妈妈,她的家在哪里?她好像是说在一个很远的没有人的地方,我再追问,她就不说话了。”
“那你有没有听我妈提起过一下很奇怪的话,或者拿出过很奇怪的一些东西?”
“没有吧,我当时在家的时间不多,放学之后也是出去和周围的同学去玩,没什么印象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会发光的石头之类的?”
“好像是有的,你妈妈脖子上好像有一个石头项链来着,小时候我还见过她拿那个逗你玩来着,不过它好像不会发光,只是一个普通的白色石头项链。”
“那好,婶婶。我最后问你,你为什么你会怕我?”
尤林夕问完之后,看到林翠萍紧张的用力不断抠自己的指甲,指甲有很多坑坑不平的地方,有几处还在往外冒着血滴。她低着头,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之后,她抬起头,指向天边的月亮,犹豫不决的说:
“你的眼睛会变成天上月亮的颜色,灰色的,透着火焰的颜色,我见过的,你杀了我养的小猫,用你的手扣出了它的眼睛,到处都是血,我吓坏了,晕倒了,第二天,我告诉我的哥哥,他说是我做恶梦了,应该真的是恶梦吧,毕竟你那时候还是个3.4岁的小姑娘,连路都不太会走,可是我还是害怕了,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你,但是我太害怕那个梦了。”
尤林夕抬头看了看月亮,低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回来,才带我去找张婆子问预言的事。
“嗯,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是你回来了,你的眼睛长和我哥哥的一样,性格也和他很像,我知道你要回来,一定会找我,一定会去找张婆子,所以我在等你”
“我知道了婶婶,你回去休息吧,我也回去了”
“那好,那你路上慢点”
身后的门慢慢关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尤林夕停下脚步,回头看去,黑暗吞噬了整个世界,她手中拿着的,是唯一的光明。
现在的我是谁呢?一个可怕的无法控制自己的疯子吗?尤林夕的心中涌现出了无名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