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随着坎黛拉的话音落下,陷入长久的寂静。
铸铁喉咙有些发干,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她理解坎黛拉此刻的情绪,但并不代表她可以接受。
对于多索雷斯的乱象,她可以不去多想,因为她不是多索雷斯人,因为齐言是自己的同伴。
但坎黛拉,竟然身处乱局之中,却保持清醒且独立的思考,跳脱到战局之外,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剖析齐言行动的影响。
这种人,要么是才智如妖的天才,要么是濒临癫狂的疯子。
铸铁扭头看向身后的苏苏洛和艾雅法拉,后者二人神色同样有些凝重,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予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铸铁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片刻后重新睁开时,目光已经变得坚定。
“坎黛拉市长,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人物,无法跟上您这样超前的思想,抱歉。”
铸铁微微躬身,而后继续道:“但我必须要声明一件事情,齐言此刻的行动,与罗德岛理念并不一致,我们愿意为齐言的行为承担后果,因为他是我们的同伴。
但我们并不认可齐言的行为,所以我们不会接受您因为齐言这次行动,而对罗德岛释放的善意。”
“嗯?”坎黛拉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色,“你们罗德岛是我见过,最珍视同伴的组织,可为何你们还要在这方面分的如此清楚?”
“这两者并不冲突。”
铸铁认真道:“守护同伴是我们罗德岛干员最坚定的意志,任何人都做好了随时为同伴付出一切的准备。
可我们同样尊重每一名同伴的决定,罗德岛并非一言堂,罗德岛允许每个干员自由而平等的思考,做出自己的决定,并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包括齐言与博士,他们并不特殊。
我们也经常意见不合,在会议上发生争吵并不少见,因为罗德岛是一个团体,是由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组成的团体。”
坎黛拉沉默良久。
好半晌,她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大概是懂了,我直到这一刻才真的懂了。”坎黛拉悠悠道,“罗德岛,真是一个令人神往的地方。”
坎黛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柔和。
如果说之前她对铸铁三人态度温和甚至带着尊敬,是一种建立在罗德岛展现出的价值上,是一种对合作伙伴的态度。
那么此时,她对铸铁三人,已经变得类似友人般亲近。
这是一种认可。
“请坐,咱们没必要一直站着说话,红酒你们是否喝不习惯?”
坎黛拉招呼三人坐下,微笑道:“虽然外面很乱,但我这里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你们想要喝什么我都可以提供。”
“……不必了。”
铸铁带着苏苏洛二人入座,却拒绝了坎黛拉的建议。
坎黛拉也没有强求,自顾自为自己重新拿出酒杯,倒上红酒,语气轻松道:
“我的父亲,是这座城市的前市长,说实话,他是一个被莱塔尼亚政府扶持,除了贪污什么都不会做的废物。
后来愤怒的市民们踢开办公室的门,他只能狼狈的带着我和母亲离开,托他的福,我跟着父亲先去了卡西米尔,然后去了维多利亚。
我在他身边学到了金钱的用法,知道了钱的意义,然后回到这里,并成为新的市长。”
铸铁默默凝视着坎黛拉,不明白这种时候,她突然开始拉家常是什么意思。
对上铸铁疑惑的目光,坎黛拉轻笑道:
“别紧张,我知晓三位有自保的能力,但游荡在外面还是难免会有受伤的风险,而这座市政厅,是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是集结了那些权贵力量的反叛军,也不可能轻易攻破这里。
咱们可以在这里慢慢聊天,然后等待齐言和你们的博士玩个尽兴,等待多索雷斯最后的审判结果。”
见铸铁再次陷入沉默,坎黛拉才继续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话:
“其实在玻利瓦尔的土地上,从不缺少如老潘乔那样的反抗者,他们一直尝试赶走莱塔尼亚和哥伦比亚的势力,让玻利瓦尔真正独立。
可惜他们只是在盲目的追求着国家这个意象,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名叫玻利瓦尔的国家。
他们不懂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独立,以这样的心态,哪怕他们取得战争的胜利,也只会将玻利瓦尔推向更悲惨的深渊。
玻利瓦尔需要一个真正的主人,一个拥有坚定目标,看清这片大地本质后仍坚持自己理想的……殉道者。”
铸铁终于再次跟上坎黛拉的思路,恍然道:
“所以你在期待,由齐言引起的这场动乱中,有人可以觉醒反抗的意志,而不是期待靠这场动乱推翻玻利瓦尔土地上的殖民。”
“是的,以齐言展现出的力量,他想要消灭这片土地上的入侵者轻而易举,但那样没什么用。”
坎黛拉看向窗外,看着乱糟糟的城市,轻声道:“暴力是必要的手段,任何反抗都要保证自身拥有足够强悍的实力,但暴力从来不是决胜的手段,因为暴力无法消灭人的精神意志。
我很期待,我真的很期待,可以有一个人站出来,让所有玻利瓦尔人都可以看到……我们的未来。”
……
……
“老板,我腿酸了。”
齐言躺在一把沙滩椅上,戴着墨镜,优哉游哉享受着多索雷斯的日光浴。
甲板上,包括他的新老板在内,一干权贵老老实实守在身侧,有人手中端着各种酒水饮料,有人端着瓜果零食。
还有人随时守在一旁,听从齐言的临时指挥。
此刻齐言的新老板,在齐言发话的第一时间,就小跑过去,为齐言捏腿。
齐言墨镜下的眼睛舒服地眯起,拍了拍自家老板的羊角:
“手法不错,奖励你给我涨一成的工资。”
“我……我谢谢您!”
“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齐言伸了个懒腰,轻轻勾下自己的墨镜,金色的瞳孔看向人工海的岸边。
那里,博士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但齐言知道,那个兜帽人肯定正在暗搓搓思考如何干自己一波。
博士目前手中唯一能威胁到自己的手牌,就只有一个粉色的鼠鼠了。
“来人啊,安排人手严加防范轮船四周,如果看到一只粉色的札拉克,立即通知我。”
齐言想了想,补充道:“记住,是立即通知我,不要擅自行动,除非你们跟我一样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