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孙?,那边薛怀安帮吴婉清穿好了披挂,额头上起了一层小汗:“成了,咱们回家吧。”
“宫里什么没有?太子不如留下多住几日。”孙?转过头来,脸上又挂起了笑。
“府里也一样不缺,还是吃自己家的更是舒坦。”吴婉清大咧咧的站在那,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婉清姐姐,本宫叫你一声姐姐,你还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姐姐了?太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呵。”吴婉清上前迈了一步,她这是实打实的一身鱼鳞甲,人一走甲片子哗啦哗啦的响,她的眼睛又直勾勾的看着孙?。
这架势,直把孙?吓得捂着胸口退了一步,另一只手翘着兰花指问:“你、你要做什么?”
吴婉清看着那莲花指都觉得好笑,她一抬手,孙?险些叫了起来,结果吴婉清只是拨了她一下,直走开门去了。孙?被拨弄得一趔趄,等站稳了就听她吩咐外头,说是谢过贵妃,太子觉得好些了,不打扰贵妃了,这就要离开。
孙?先是看向薛怀安,薛怀安的眼睛是朝着她这方向来的,但却是越过了她,只是盯着吴婉清。
此时吴婉清也回过头来,她看着的却是孙?。
多年之前,当孙?嫁给薛怀安,她对自己说,另外一个主人来了。
孙?才是薛怀安的妻,她则是薛怀安的妾,妾该做的是伺候自己的父亲,还有伺候自己的主母。她第一次见孙?,是跪着的,并且跪得膝盖红肿乌青。她那时候就对自己说,该记着这一天,因为这只是第一天,从今往后,她一辈子都得这样了。
就像是爹娘说的,奴婢,就该有做奴婢的样子。
但是,她却要不孝一回了,因为她不想做奴婢了。
吴婉清将视线转向薛怀安,恰好跟薛怀安的目光对上,薛怀安看着她,愉悦的笑了起来。
薛怀安从对自己说的爹说出要了吴婉清的那一刻开始,想着的便是要让吴婉清就是她的妻子,唯一的与自己并肩的女人。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愿望实现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是要让这个女人变得名、正、言、顺了……
孙?只觉得脚底下裂开了个大洞,她就直直的朝下面落了下去。这一刻,她的脸色比薛怀安还要难看。可是她摇晃了一下,站住了,她得保住自己的脸面,这也是她仅有的东西了。
外头太子要回府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和头一次吴婉清把人“带”出去不同,这一回薛怀安的脚才刚刚踏出房门,季福就连跑带颠的来了。
“太子身份贵重,哪能就这么直走出宫去?陛下已经下旨,稍后便让马车进到院子里来,直送太子和太子妃出宫去呢。”
季福弯着老腰,对薛怀安笑得好不亲切。
边上突然唏律律一阵马嘶,一匹大黑马踱着小碎步过来了,碗口大的蹄子踏在石板地上清脆作响。
这马也有意思,直冲着太子就过来了。
季福一惊,赶紧拦在薛怀安身前:“这是哪里来的马啊?”
“让季班班笑话了,这是孤的爱马。”
这其实是吴婉清的马,叫黑炭的。她就是骑着这匹马来救薛怀安的,之后两人移到魏贵妃这,吴婉清没想把马送到御马坊里去,魏贵妃也不愿多事,又想着他们俩左右也就在宫里住上二三天,也就暂时把马放在院子里了。
吴婉清看着马就有些心疼,现在这马的鞍子和辔头都没解过呢。
听薛怀安这么一说,季福也不尴尬,反而脸上的笑又起来了:“要不然奴婢看着这马威风呢?想也不会是等闲的驽马。一身皮毛真是亮得跟黑段子似的,油光锃亮的,也就是太子这样的英雄了得才骑得了。”
可季福说完,自己就暗道一声坏了。
同样是太子骑的,这里可有三位的,其中两位可都是黑得油光锃亮的。季福看一眼吴婉清,好吧,说这位吴侧妃油光锃亮有点过了,可也是够黑的。这要是让太子不小心想歪了,以为他是当着太子的面调戏吴侧妃,那事可就麻烦了。
季福这颗心提得高高的,一看薛怀安,只是对他笑笑,并无其它不妥的反应。可季福依旧是不敢放心,伺候薛怀安是伺候得十二万分的用心,一会有?侍告诉他马车来了,他更是自己亲自在前头引路,连掀帘子的事情也不让旁人伸手。
这要不是他还顾忌着自己年岁大了,腰脆了,怕禁不住,那非得连趴地上做踏脚的事都抢着干了,就是想着不出一丝麻烦把这位爷送走了。
可是等到太子上了马车,幺蛾子还是出现了,这回却不是太子爷的事情,而是太子妃。
孙?站在马车门口,笑着对吴婉清说:“伺候太子爷还是多辛苦姐姐了,妹妹我在宫里,想着给陛下尽两天孝再回去。”
太子妃特意把几个字说得重重的,她知道,吴婉清必定把那日的事情跟薛怀安说了。所以,此刻她说完了,就站在马车边上,死死的盯着薛怀安要看他的反应。
薛怀安只是稍微顿了一下,继而便很自然的笑了:“这是应当的,我如今身子不好,不得尽孝,却是劳烦了。”继而立刻皱了皱眉,朝外头无奈的喊了一嗓子,“婉清!回来上马车!别想着骑马回去!”
一只脚已经踩上马镫的吴婉清顿时僵住了:“殿下,妾身这挺好……是……”
吴婉清拍了拍黑炭的马头,黑炭亲昵的跟她蹭了蹭,吴婉清也不嫌弃马身上的味道,抱着它蹭了蹭,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薛怀安那脸色,黑了几分,等吴婉清上马车的时候,他还瞪了她一眼。边上几个胆子大稍微抬眼看了两人的婢女,顿时都露出一丝羡慕,却很快低下头去,把这丝羡慕埋进心里。
吴婉清跟着薛怀安痛痛快快的坐着马车走了,孙?却留在了魏贵妃的院子里,只是请贵妃又给她换了间屋子。
魏贵妃虽然肚子里骂着,但面上也只能温声答应下来。
等到进了屋子,孙?把丫鬟们都赶在了外头,自己朝炕上一趴,抱着被子痛哭了起来。
一个男人会不在意自己的女人跟旁人一起吗?便是那不能人道的老叟,也会把迎进门里的十八娇娘拘在房里。更别说她暗示的对象,还是薛怀安的父亲!可是薛怀安莫说是愤怒,他就是愤怒,乃至是不快,都没有用露出一丝一毫来。
这薛怀安莫说是没将她当成自己的太子妃,他甚至没将她当成自己的女人!
她真的要死心塌地的登上十年二十年,等到吴婉清死了,才有可能得到自己应该得的吗?
孙?痛哭嚎啕,那边薛敬轩正听季福禀报。听过之后,薛敬轩也觉得,孙?临走的那几句话,可是真有些怪啊--是孤想的那个意思?不会吧……
“太子和侧妃回府了!”前头消息传回闲云雅居,紧张了一天的丫鬟们,顿时送快了下来。
在摇篮前头守了一天的流觞和冬青紧绷的肩膀总算是软了下来,年纪小点的冬青看着睡得香甜的两个白胖娃娃忍不住调笑了一下:“还是小殿下和小公主心大,睡着了是雷打不动的。”
“去!”流觞轻轻在她胳膊上推了一下,“你这妮子,胆子忒大,竟然是拿两位小主人说嘴。”
“还说我,姐姐不是也笑了吗?”
冬青作势不依,两个丫鬟对视,突然都笑了起来。只是怕吵了孩子,捂着嘴巴,低低的笑,笑着笑着眼泪也流出来了,可真是笑出来的泪吗?
白三姑和李芝她们早就在前头候着了--不是冬青和流觞躲懒,是吴婉清临走时说的,除非是她或太子亲自回来,让她们离开,否则她俩就守在摇篮前头,一旦有个不好,立刻抱上两小从后门逃出去。
一进门,薛怀安立刻一叠声的催促吴婉清去休息,却是被吴婉清瞪了一眼,俩人就一块去洗漱了。洗过之后,换了衣裳,吴婉清这才总算是回到坐月子的产房里头。
薛怀安也是才总算见着了儿子和女儿,这两个小家伙也是给薛怀安脸面,他一回来,他们就醒了。
一个二个的,睁着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满脸好期待张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看这一家四口团圆,婢女们彼此对视,也不说话,悄没声息的便退下去了。
两个孩子都穿着一模一样的小衣,裹着尿布,薛怀安这打眼一看,脸上那就跟笑开了花似的:“这是一个姑娘,一个小子?咱家大公主是哪个?”
“是这一个。”
“哟!果然是比小子看着精细。”薛怀安是真喜欢姑娘,原本两个孩子还是瞅瞅这个,再看看那个,等一知道了哪个是姑娘,立刻就只盯着这一个了。
“怎不抱起来看看?”
“不不不!”薛怀安赶紧摇头,“这小小的一团,我怕再给我抱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