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婉清如今已经将流觞当做自己的妹妹,因此流觞敢在一些事上多嘴,而吴婉清也会帮她解释。
果然,吴婉清这一说完,流觞就面色一变。她先是咬着嘴唇,继而向着一边轻呸一声:“呸!都是正事不干,偏祸害干正事的人!夫人,奴婢这就去将鸿宝叫来。”
吴婉清拍了拍她的手,道了一声:“别气,不值当的。”才放她离开。
薛怀安正坐在房里泡脚,高高的脚桶,能直接泡过膝盖去。边上伺候的是一个有着大圆眼睛的小?侍。
“小冒,帮我加点水。”
“哎!”被叫小冒的,乃是分给薛怀安伺候他的?侍之一。
这孙冒原本是农家子,可是家里还不起借的高利贷。正好家主想要找些知道底细的老实人进宫,他家里就把他给卖了。说起来其实他还是家主--孙家--不出五服的亲戚呢,不过就是穷到极处的穷亲戚而已。
十二岁的孩子,却已经被切了子孙根儿,又要做伺候人的。
薛怀安本来就不是苛待下人的,又有些怜惜这孩子傻乖傻乖的,便只留了他在身边。
孙冒一手拽着大铜壶的把手,把壶拽得抬起来,一手拿着水瓢接热水。本来薛怀安是不让他伺候这个的,怕他年纪小,躺着自己。可这小子是数倔驴的,最后就只让他这么干了。
一瓢热水接满,孙冒小心的倒进脚桶里。
薛怀安嘶嘶倒抽着凉气,但这烫的可真是舒服。
“太子,今天我看见了,那给靖王、辰王备下的蒲团,可是比给您的厚了一多半呢!”孙冒看着薛怀安青紫的膝盖,一脸愤愤然,“而且他们竟然还不让我给您送斗篷进去,明明靖王和辰王都用上了!”
“小冒。”薛怀安一脸的无所谓,抬手把孙冒的脑袋搂过来揉了两下,“这些事情啊,都是小事,没关系的。”
“怎么能说是小事?太子您的膝盖都……”
“太子!太子!”承平忽然从外头蹿了进来,他在门外头的时候还是一脸严肃,进了门把门一关,立刻笑得后槽牙都能看出来了,“太子,将军有了!”
因是正变声的时候,又扯高了嗓门,他这声音难听得薛怀安都咧嘴。
“有了?什么有了?”薛怀安一脸的茫茫然。
“有喜了!”看着自家这位傻太子,承平都有点恨铁不成钢。
“什么?!”薛怀安大喜之下站了起来,且做出前冲要超外跑的架势,一只湿淋淋的光脚直接就踩在了地面上。
“太子!太子!地上凉!”承平和小冒都吓得要命,扑上来抱薛怀安的湿脚。
“哎呀,你们这是……唉!”薛怀安也反应过来了,坐回椅子上,脚也放回脚桶去,“真是……”
醒悟过来,薛怀安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高兴,还是该忧虑了。
这孩子来的时机,可真是……让他都不好说。
说来得不好吧?他无子这件事,正被不少人当小辫子数落。
这些人里有的是看他不顺眼的,因为实在是找不出来他身上不好的地方,那就只能拿他没孩子说事了。甚至有人还说什么“太子无嗣,社稷不稳”,薛怀安都想啐他一脸!炜国不就是在他没孩子的时期,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吗?不稳个屁!
还有人是他爹在后头指使的,说其他爹……算了,薛怀安都有点懒的想自己老子了。这人就是在内宅里看女人私斗看多了,心胸养小了。
余下说闲话最多的人,却不是盯着他的孩子,而是盯着孩子他妈--谁让薛怀安到现在都没收女人,可他那两个弟弟的后宅里如今已经是姹紫嫣红百花盛开呢?
这些时间,惯会拿女人的裤腰带当正经事,只觉得万事万物少了几根裤腰带,连话都不敢说了。
现在有孩子了,别管是男是女,反正能让前两种废话的人少多了。
且这时候正是国丧期间,第三种人也不可能借着婉清有孕把女人朝他房里塞。
可是说好吧。明明自己最爱的女人正在为他孕育后代,可是连回去看一看都不可能。就算等过上两个月回去了,甚至更长点,孩子生出来了,依旧是连庆祝都不成。
薛怀安的心里,有多喜悦,就有愧疚。而喜悦和愧疚加起来,都不如他的思念多……
“砰!”一只茶碗在地上摔碎,孙?站在那,表情阴霾。
茶碗不是失手摔碎,而是她用力打碎的。
“不是说那贱人生不了孩子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太子妃息怒……”婢女跪了一地,只春霖过去劝她。
孙?一把推开春霖:“滚!”一转身,孙?扑在了床上。
春霖示意婢女赶紧收拾了东西离开,然后自己走到了脚踏上,弯着腰,想要劝慰孙?。
--她不是秦嬷嬷,没那个胆子坐到床边上。
“太子妃,不要哭……”
春霖刚说了六个字,孙?蓦地转身起来,一巴掌拍在她脸上:“谁说本宫在哭?!”
春霖吓得要死,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嘭嘭的连续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孙?却不饶她,下了地走到春霖身边,一脚一脚的踹在她身上:“你们都不想本宫好是不是?!你们都想着本宫死!”
春霖蜷缩作一团,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却是连求饶都不敢。
孙?不知道踹了多少脚,直踹得大汗淋漓,这才坐到床上,发起了呆来。
春霖却还是保持那蜷缩着的动作,就怕自己动静太大,又惹来一顿踢打。
“呵!”孙?一声冷笑,春霖便是一哆嗦,“有喜了?好啊。反正那贱人已经掉过一个了,那再掉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者……为了生孩子没命的女人可是不少啊。对啊!”
原本一脸痛苦的孙?突然眼前一亮:对啊,不能让那贱人的孩子这么快死。最好母亡子存,那孩子她就能抱来了。一开始她一定好好养着孩子,这样太子就会看到她的好了。一旦他们夫妻和美,自然能生更多的孩子……
而小孩子,总是容易立不住的。
孙?笑着摸着自己的肚子,仿佛此刻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新生命的诞生。
算了,若那贱人这次生的是女孩,那她也自然会把这长女教养成大家贵女。不,到时候这就是公主了。他们炜国第一个公主啊,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驸马呢?最好是不能人道,却又有些污糟喜好的!
“嘻嘻,嘻嘻嘻……”
春霖默默的跪在角落,双手抱着头,一眼都不敢看孙?,只随着她的笑,一下一下的颤抖着。
不知道怀孕的时候,吴婉清还好好的--她从富义到源埠大多数路程还是自己骑马过来的呢。当时一点事都没有,最后坐马车的时候,也没晕啊或者吐啊什么的。
可是一知道怀孕的消息,第二天吴婉清一睁眼,就第一时间把大半个身子翻出床外,吐了。
其实都是干呕,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可就是呕个不停,呕到吴婉清胃都疼了,才稍稍好点。
可就是很寻常的一抬头,吴婉清就觉得脑袋一晕,接着再次翻到床头开吐。
总算又停了,吴婉清心有余悸的一点点小心翼翼的躺平。
流觞立刻拿来热布巾给吴婉清擦嘴,擦脸。床头的秽物收拾干净了,冬青把熏香端出来了。
清清淡淡的花香味在房里散开,这是流觞和冬青等婢女们自己做的。
“别……”吴婉清有气无力的说,“这味儿熏得我头晕。”
见她如此说,冬青赶紧把香炉掩上:“夫人不喜这个,那奴婢端点水果来,切开了摆在房里。”
“好。”吴婉清闭着眼睛,她现在不只是呕吐完的难受,还有晕眩,以及依旧在朝上反的恶心劲儿。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躺在云彩上,可是一点都不舒服,只觉得不着天不着地的,好像随时都会朝下掉。
说完一句话,吴婉清都觉得累得慌,刚起来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可是闭着眼睛歇一会,咬咬牙,吴婉清就爬起来了。
“夫人!”流觞和冬青一左一右,赶紧过来搀扶她,“夫人,您这就躺着吧。”
“不行,今天还有事呢。”
“这……夫人,您哪天没有事啊,还是把身子养好了重要。”冬青一脸心焦的道。
“就是因为每天都有事,今天的事不干完了,那就堆到明天了。”吴婉清深吸一口气,“把两位大夫叫来。”
文印和魏恒一大早就被叫到了闲云雅居,这时候府里自然是已经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哼,瞧她这怕人不知道似的。果然是个妾,也就这点眼界了。”秦嬷嬷得了手下人的禀报,朝食的一碗豆浆也喝不下去了,“算了,都撤了吧!”
婢女们撤着秦嬷嬷摆了一大桌子得朝食,秦嬷嬷自己在房里溜了两圈,最后她念叨着:“我去消消食。”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