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太太。”吴婉清先回过神来,对着孙?跪了下去。
“姐姐多礼了。”孙?一惊,也反应了过来,赶紧起来搀扶著吴婉清的手,拉她到一边坐下。
吴婉清顺势也就站起了身,随着孙?一路走,然后坐下。
“姐姐在外伺候夫君,辛苦了。”孙?笑对着吴婉清说。
吴婉清低头,做顺服状:“伺候夫君乃是应该的。”
孙?咬了一下嘴唇,如同囚牢一样的日子过久了,她以为自己早已经麻木绝望,昨日与秦嬷嬷做那些商量却也不过是按照秦嬷嬷的话说,为了自己老有所依。但是,如今面对吴婉清,她才知道,自己还有狠,还有委屈,还有不甘!
眼前的这个女人,明明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却还是那么贪婪,不肯分出一丁丁点来!
“战乱之地,远离家乡,姐姐受苦了。”
可现在的孙?已经不再是初初嫁进来的单纯女孩了,即便一腔的仇恨都快化成毒水从她的七窍里涌出来,可对着吴婉清,却还是笑得温柔和善。她的语调也是那么的平稳,一字一句透出来的,仿佛都是对吴婉清的关爱和忧虑。
吴婉清瞧她这样,立刻把方才心里生起的那点同情掐死。
--同情她作甚呢?难道真把自家二狗让出去?既然不可能,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太太言重了,婉清生来粗鄙,当年不知道踩着多少尸首逃到廖廷的,如今却是并不觉着辛苦。”
孙?僵了一下,抽回了她握着吴婉清的手,还用另外一只手遮在袖子下面,在衣衫上连搓数下。
这吴氏可是杀过人的,身上不知道有多脏。
秦嬷嬷递了茶过来,孙?赶紧接过,喝了两口定了定神:“姐姐千好万好,若我是个男子,怕是也要死死抓着姐姐不放哩。”
吴婉清眯眼,只是笑,并不说话。
“不过……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们身为女子,虽有万千事能做,但最该做的事情,还是给自家的男人传宗接代。”孙?已经稳住了心,抬眼看着吴婉清,“姐姐啊,你我的夫君如今乃是一国的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姐姐可知道,外边却有些极难听的,太子的闲话。”
“闲话?”
“正是。”孙?用手绢遮了遮脸,“说是……太子有疾……”放下手帕,“尽是些没心肝的,如果没有太子这些年四处征战,这些人又哪里有这闲工夫乱嚼舌根子!姐姐可千万不要……”她本要再次抓住吴婉清的手,可想起来方才吴婉清说的话,恶心劲上来,手收了回去。
“太太莫气。”吴婉清笑得温和,“这事儿,世上的事情都是日久见人心的,要不了多久便真相大白了。”
“这真相大白不大白,靠的可不是旁人家的日久,而是咱们府里自己争气。”孙?皱眉,心说这吴婉清可是真够胆子肥的,明明是个不下蛋的废物却还梗着脖子与她蒙混,“我的意思,是给夫君多抬几房妾室进门。”
吴婉清端起茶碗来,喝了口茶,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哦。”
孙?脸色难看到仿佛被当头打了一拳般:“姐姐就没说的?”
“这不是太太的意思吗?”吴婉清还是笑,瞅着她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女子,本该与那些个被岁月磋磨弯了腰肢的村妇一般!可是……可是她却反而如打磨了宝石一般,年岁越久,光辉越盛……
孙?咬了咬后槽牙,嫉妒就是苦涩又辛辣的毒药,但她现在却不能把这口毒药喷到吴婉清脸上,而是只能硬生生的吞下去。
“姐姐这是笑话我啊。”孙?的声音柔柔的,仿佛就是在与姐姐撒娇的小妹妹,“这府里的事儿,夫君的事儿,姐姐又不是不清楚。姐姐若是不与夫君说,夫君哪里会点头呢?”
孙?快哭出来了,她的丈夫,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她才是正妻啊!
可是现在却要对一个妾如此忍气吞声,还要跟一个妾如此低三下四,她可是堂堂孙家的嫡小姐啊,她是何等的尊贵与高高在上,然而却要在面对这样一个女人时,把头低得不能再低!
“太太的脸色可真是不好。”吴婉清突然站了起来,虽然是弓着身子说着恭谨的话,却完全没有给孙?说话拒绝的机会,“婉清这便告退,不打扰夫人了。”
语毕,转身便走了。
“哎?你!”孙?指着吴婉清,可是她又觉得西斯底里有失身份,只能冷哼一声,坐回去自己跟自己生气。
吴婉清回了闲云雅居,在门口就见着候着的曲夫人了。曲夫人看起来竟然富态了一点,瞧见吴婉清带着人过来了,立刻笑弯了眼睛一路跑过来:“夫人可是回来了!”
人家笑脸相迎,吴婉清当然也是见人三分笑。
也幸好闲云雅居的人手脚都利索,这时候已经都差不多收拾完了,两人这才能进屋说笑,曲夫人坐了该是顿饭的工夫,也就告辞离开了。
她一走人,吴婉清眉头就皱起来了。因为曲夫人给她带来了一个很确定的消息--老太太不成了,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了。其实从当年搬家到源埠,老太太病倒之后,就一直开始传她不好了的消息,但这么多年老太太也都撑过来了,可没想到却真是不成了。
吴婉清想着,一旦老太太去了,那对自己会有什么好或者坏的影响呢?
太太这朝府里塞人的事情那是彻底别想了。国家必然大丧,也不知道薛敬轩会不会以禁止刀兵来显示自己的孝道?不过这刚立国就死了王太后,诸敌国怕是有的造谣生事了。
宫里也该有变动了。太后虽然是病着,可她便如后宫中的定海神针。没了她,被封为贵妃的魏夫人能立的起来吗?这位虽然有年纪渐长的儿子,可宫里如今多了不少年轻貌美又出身高贵的美丽女子。
衍国公,不,炜国的国主可是在这数年间又有了二子三女。吴婉清这会是明白了,这位国主管理自己的后宅显然也是有一手的,他不想要孩子的时候,就没人会生。似薛怀安归家十几年,这中间不就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他有弟妹出现吗?到了如今,这孩儿们又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朝外蹦了。
薛敬轩做这些阴私的事情,那位老太太可不会不知道,她能与自己的儿子双双携手,可如今的李贵妃成吗?
若是宫里乱了,如今回来“协理朝政”的薛怀安,想要不会被影响到,那是做梦。
“家里果然还是太小了些?”薛怀安回来就看见吴婉清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撑着面颊,正在发呆,顿时有些愧疚。
吴婉清这才回神:“大郎怎么穿的这身?”
“啊?”
“穿得这么平平常常的衣裳,我还以为能看见大郎穿着蟒袍呢。”
都说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其实太子穿的也不是龙袍,而是跟王爷们一样的四爪蟒袍。可薛怀安如今穿的就是一声黑色常服,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黑色暗纹的布料明显贵重吧?
“这……炜国还没一统呢,况且……”流觞一福身,带着婢女们一起下去了,门也关上了,薛怀安这才继续说,“况且我太招摇了不好。”
吴婉清站起来,走到薛怀安身边一边帮他按揉肩膀一边问:“曲夫人送来的消息,说王太后怕是确定不好了。大概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了。”
“可确定?”
“从我们离开,她便几乎是长住宫中伺候着王太后,回来的日子都不算多,她这话,该是可信的。”
“我刚封太子,王太后就去了?”薛怀安哼了一声。
“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不会这么牵强附会吧?”吴婉清讶然看着薛怀安。
“牵强不牵强,只看我爹怎么想了。”
薛怀安在知道老太太要去的时候并不伤心难过,反而直接疑心起自己的爹要对他下手了。这却并非是两人心硬如铁,这人和人之间都是相对的,“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君臣之间尚且如此。
薛敬轩如今视薛怀安如盗、如偷,千防万防,只忧心他要抢夺自己的基业与地位。薛怀安可并非愚孝之人,自然不会伸长了脖子等着自家亲爹来斩盗。
“咱们的作坊,陛下可又提了?”吴婉清迟来,固然是不愿赶上薛怀安封太子,孙?封太子妃,家里一派热闹的场面,却也有“躲债”的意思。
她与薛怀安初建女营的时候,多少人看热闹说风凉话。后来他们俩建起一座座作坊的时候,冷哼冷笑的人更是不知凡几。
可结果两年多来他们这架子也搭起来了,最初的收益已经能看得见了,想要摘果子的来了。
作坊其实还算好的,都是他们派出去的人手,即便是有不可同富贵的,管控得严格些,也就罢了。除沥血军外分散到炜国各地的女营才叫良莠不齐。有的地方那女营就是走了军女支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