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鸪狄人来了的一瞬间,这位陶三柏就险些尿了裤子,他蒙头转向的一阵乱跑,可是跑着跑着,他就冷静下来了。他陶三柏是光棍一人,一个跑了全家安全。包括他的主家杜家的夫人小姐在内,死了也就死了,可若是薛家的人出了事,那他们这些家仆即便自己活了下来,那也没法在薛家的地盘里活下去了。
他能在鸪狄的围攻下跳掉,但是他能在薛家人的搜查下跑掉吗?陶三柏还是挺知道自家事的,他可不是一个能吃苦的人。他能有现在的地位,靠的是溜须拍马。就说最好的,他跑了,可是能干啥?种地?还是当兵?
伺候人虽然听起来难听,可是比起外边卖苦力,更有甚者去卖命,那可是轻松悠闲了不知道多少了。陶三柏不想当亡命之徒去,可是看样子其他人想的是固守营地抵抗,那要不了多久他们这些仆役也都得被推到前头去,陶三柏更不想拼命。
所以他眼珠一转,有主意了,先是跑到女眷们吃喝的营地一声喊,等到混乱起来,他就跑到老太太那去了。
“太夫人!小人搀扶着您,快走吧!”
老太太固然武将世家出身,又一直胸有丘壑,但毕竟是没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突然之间直面厮杀阵仗的,这时候也吓得没了分寸。一团乱中听陶三柏扯着嗓子喊,就以为他是前头护卫的人马调遣过来的了,晕乎乎跟着他就走了。
刚出发那一二天的时候,已经贵为侧妃的魏夫人与其她薛敬轩的妾室,另外孙?、吴婉清也都会过来给老太太捧场。但第二天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晕车晕得厉害了。可老太太却没事儿,所以就不准她们出来了。
所以,现在老太太身边没什么人,就刘嬷嬷并几个丫鬟在边上伺候着,可现在丫鬟们早就吓懵了,刘嬷嬷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看有人搀扶着老太太朝外走,她下意识的就跟另外一边也搀上了。
结果就是,三个人没一会儿就上了一辆车。刘嬷嬷伺候着老太太都坐下了,老太太才稍微回过了味来,问了一句:“这不是咱们的车啊?”
可她话音刚落这车就动起来了,原来是陶三柏驾着车已经开跑了。
其实鸪狄人不多,残兵和仆役也已经渐渐站稳阵脚了。只要撑住一会,众人就能发现这一点,那时候士气就能振奋起来。而鸪狄不善阵地战,就算现在只是个简陋的用马车围起来的营地,只要依托在此与鸪狄磨下去,他们就有生机。
可没想到前边正打着呢,后边一架马车就冲了出来,把七八个自己人撞倒在地生死不知,还一口气撞开了构筑营地的马车,这是陶三柏带着老太太的马车!
他想得好,别人都死了也无妨,只要他能救出了衍国公的老妈,那莫说是杜家不敢再找他的麻烦,说不准他还能做个官老爷呢。
陶三柏疯了一样驾着马车朝外冲,只觉得那些抵抗鸪狄的,不是伙伴和同胞,而是阻碍了他升天路的绊脚石。看有个撞飞出去的人鲜血满头,他非但没觉得歉疚,反而哈哈哈大笑起来。
待他们冲出重围,他看着那些骑着马举着弓箭的鸪狄人,竟然反而觉得他们亲切了。毕竟,要是这些人没来,他哪里还有一个如此之好的机会呢?
马车再跑两步,冲过了他们!老子就能……
陶三柏一开始没觉得疼,只觉得胸口好像是被冲撞了一下,他疑惑的低头,看见的是还摇晃着的一支羽箭的箭尾。
箭头和箭身哪里去了?啊,箭头和箭身已经在我身体里了,为什么?我应该是逃出生天了啊?为什么?为……
陶三柏没看到因为他的“以身作则”,在他身后又有两三架马车也跟着冲了出来,整个营地彻底被从内部冲散,在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
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的陶三柏死不瞑目,可鸪狄哪里管这许多?大多数鸪狄人就如看见鸡蛋裂缝了的苍蝇一般。少数几个人拦住了马车,结果撩开车帘一看,里边竟然是两个不知道是昏迷还是已经死去了的老太太?
“呸!”拦住马车的人吐了口唾沫,甚至都懒得给这两个老妇人补刀,只是两刀砍断了辕马的缰绳,将马带走了。
孙?跟魏夫人却是碰到了一处,原来之前两人都想着不管如何先找着老太太,否则她们都没好果子吃。谁知道这周围是一团乱,甚至是越来越乱,别说找老太太,他们来都险些被混乱的人卷进去。
--其实很多人根本就是惨叫着一会跑那边一会跑这边,跟无头苍蝇似的吓跑。
“我看之前有辆车离开,太夫人是先走了,少夫人,你我也赶快找一辆车……”
“啊啊啊啊!!!”
刚才陶三柏引起的骚乱是仿佛身处滔天巨浪一样的翻腾,现在的尖叫声,却如同大头朝下掉进刀山针谷一般,震得人头疼欲裂。
魏夫人和孙?都是一惊,一听声音就知道不好,他俩都没想到护卫竟然如此的没用,这点子时间都拦不住人,一个二个的拽着丫鬟刚要逃跑,却已经迟了。
鸪狄是游牧民族,三五个月洗一次澡是寻常事,所以大多数鸪狄人都是穿着破烂的羊皮袄子,身体粗壮,浑身恶臭。这样的人,手上还拎着滴血的凶器,骑着马冲进来,给这里的女眷们打来的冲击那是可想而知。
女眷们叫声越发凄惨,鸪狄人却在笑,露出他们黑黄斑驳的牙齿来。
孙?要跑,眼前已经被一匹马挡住,她抬头,看见了一张恶鬼般的脸,闻到了地狱一样的恶臭,那鸪狄人张开双臂,作势欲从马上扑下来。但“噗!”的一声,一根枪头直从他胸口透了出来,鲜红灼热的血喷了孙?一头一脸。
孙?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离她只有半步远的魏夫人别看年轻时顶了个病弱的名头,此时却比孙?更经得住事,虽然摇晃了两下,脸色煞白,但终究还是站住了。
刺穿鸪狄人胸膛的枪头利索的退了出去,这鸪狄人也在马上立身不稳,壮硕的尸首歪了一下便倒了下去。
恰好孙?醒了过来,一睁眼就是刚才噩梦中的人朝她直扑下来。孙?嗓子眼里发出“呃呃”的两声闷叫,再次厥了过去。魏夫人却一直抬头看着,想看看到底是谁救了她们。结果这看见的人,让她呆了一呆--竟然是吴婉清。
吴婉清骑在一匹灰毛马上,身后跟着十几个汉子,皆是一头一身的肮脏血污。
她将枪收回去,双腿一夹马腹,便带着人走了。
之前顺手拎上的白蜡杆子已经不知道被她扔到何处去了,这长枪是她杀掉一个鸪狄人后夺过来的。不过鸪狄人是不用长枪的,这大概也是他们不知道从哪个护军那里夺来的。吴婉清守城墙的时候从庙里弄来的那柄大刀,其实这次也带回来了--当年他们还回去了,却又被人家送回来了。
道是“庙里只有木胎泥塑,这刀放在那也不过是搁着生锈。不如送与血娘子,以血养兵!”
但是,那么沉的一柄大刀,是放不进她和曲夫人并两个大丫鬟四个人一起乘坐的小马车里的,所以是在后边的行李车上,鸣凤弓也放在一起了。可现在乱成一团,哪里去找?
他们这营地其实挺大的,之前那是主子们围城的一圈,边上还有三四个仆役和护军吃食的圈子。鸪狄人冲进来之后,也就散开各自劫掠去了。
吴婉清也根本没看刚才到底救了谁,这时候她哪里顾得上?就是一个人一匹马一杆枪,绕着整个营地转,看见了鸪狄人便上去杀。
被她救下来的人,有继续歇斯底里惨叫嘶嚎的,但也有的见他杀鸪狄如砍瓜切菜,反而振奋起来了斗志,随手拎上武器便跟随在了吴婉清身后。
一开始只是一个二个,到吴婉清救了孙?并魏夫人后,身后是十几个人,又过了半盏茶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是三四十人了。
这三四十相对过去的护军人数来说,不过一成,但这些人聚拢在吴婉清身后,看起来还是很人多势众让人心安的。人都有从众心理,越到后边,众人也就越容易安下心来,越容易跟随着吴婉清反攻。
吴婉清又是一枪戳死了一个鸪狄,突然她朝后一仰,一支羽箭带着恶臭从她胸前飞过。
鸪狄人的箭分两种,一种是打猎的,就是普通的羽箭。一种是对敌的,这种箭的箭头都在牛马或人的屎尿中泡过,虽然若是金属的箭头会有部分锈蚀,但是这种箭射在人身上可是恶毒无比。若是中箭,必须将伤口处的坏肉挖掉,再用烙铁烫过,否则伤口只会越烂越大。
吴婉清躲过了箭,扭头看时,便见有一对五十左右的鸪狄人打马在远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