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天牢。
昭华有些迟疑的问玄武。“你说的是荼澜？”
玄武点头。
昭华正想再问，突然胸口一片刺痛，她面露痛苦，脸色越发苍白。
神自出生起便无病无痛，玄武也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
“怎么了？”玄武语气一顿，猛然想到了答案。“是魔气？”
以神体承受了这么多魔气，魔气必然会不断侵染昭华的五脏六腑，直到神体被彻底溶解。
昭华强行压下身上的不适，无奈道。“我倒是也还能再撑一会儿。”
反正今日无论再生多少变故，结局都一样。
但昭华还是担心魔神封印，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实在不能功亏一篑。
玄武却示意她安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你尽管去。”
有玄武守在这里，出了什么事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联系到她。
昭华额间滑落汗珠，她定了定心神，从面上看不出异样。
她道。“必须得去吗？”
玄武沉思片刻，双手间浮现出星图，神秘莫测，缓缓流转，却又延伸出蜿蜒的轨迹。
观测许久，他方才抬头道。“是。”
玄武眼神悲伤，命理已改，一切又有了更多可能，可是…………
“昭华，在你身上发生了一切，或许最终会为你争来一丝生机，你若还愿意相信我，便只管奔赴命运。”
昭华笑道。“若不是也算与你经历了许多，已经了解了你做事的风格，我可不会轻信你这话。”
她抬眼看他，神情温柔。“但如今，我信你。”
昭华再一次看了看眼前的建筑，转身离去。
她到达冥界，才刚到了黄泉边，便看到荼澜行色匆匆往外走，蓦然间见了她，眼眶湿润，就要落下泪来。
“昭昭！！”
她小跑着冲过来，平时的仪态早就抛到了脑后，她一下抱住昭华，语气哽咽。
“我还以为来不及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昭华也抱住她，笑道。“好久不见。”
荼澜一时止不住哭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觉道。“你快和我来。”
她一手拉着昭华，一只手迅速召唤出一只渡舟，把昭华推了上去。
昭华任她摆弄一番，直到渡舟开始移动，荼澜并没有跟过来，才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荼澜施法催动小舟，昭华便被带着向前去，荼澜焦急道。“你那个倒霉徒弟是不是死了？”
“他还没走远，再送他一程吧！”
昭华微微愣神，苏……苏难？
是了，除了神之外，众生归宿都是冥府。
到了冥府，她可以看见魂灵的前世今生，她倒也有点好奇，苏难会有怎么样的来世？
小舟逐渐往前走，她看到很多只孤零零的小舟，上面站着很多同样孤零零的灵魂。
他们提着灯，黄泉上亮起成片灯火，没有风，也没有波浪，他们跟随着泉水的流动而缓缓向前。
小舟前进了一会儿，前面那只小船上立着一个人，他单手拎着灯，眼中毫无神采。
变成灵魂以后，身上穿的衣服会是他 自己觉得最怀念的时光，而他身上穿着的是破风楼的副官服。
苏难。
昭华的小舟一直行至他身侧，速度缓了下来，两只小船并肩而行。
苏难转过头看着她，幽亮的鬼火直到此时才点燃了他眼里的光釆，虽然他看上去还是有些木讷。
他向她微微颔首，问道。“姑娘，请问你是谁？”
昭华也转头看他，觉得他这副样子十分有趣，在这片幽深的景色中突然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一时像是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友。
她道。“我叫昭华。”
苏难还是呆呆的点了点头，转了回去。
有些记忆藏在灵魂里，有些记忆藏在身体里，来到冥府的灵魂们失去了他们的身体，也就失掉了大部分的记忆。
昭华想，就这么安安静静送他住生，似乎也不错。
万物终会轮回往复，不会有终结的一天。
苏难目光中空空荡荡，但还是在和她搭话，问出的问题没头没脑。
“有同样追求的人，是不是可以结伴而行呢？”
昭华看了看周围，这附近只有他们俩，她终于确定这话是在问自己，便想了想答道。
“只要他们追求的是同样的东西，又能互相理解，当然可以。”
苏难抬头，眼中似乎清明了几分，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如果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坚持，都不肯让步呢？”
昭华不知在想什么，认真答道。“有时候，能同行一段路，也是好的。”
苏难清醒了过来，恍惚间见到了昭华，心头一紧。
等再往下看，见她手上并没有提着魂灯，这才放下心来。
他踌躇着开口。“殿下怎么在这里？”
昭华笑着看他，这一刻，仿佛他们两个都变成了当年的模样。
她一挑眉，玩笑道。“我特地来看看风光无限的魔军大将是怎么渡过黄泉的。”
鬼魂是不会害羞的，可苏难还是微微红了脸，低下了头道。“殿下！”
离终点越来越近了，昭华的小舟行的慢了些，苏难也慢了下来。
他一身劲装，面向昭华，眼里满是揉碎的星光，这双风流的眼睛似乎在一瞬间也让人看到了使人甘愿沉溺其中的温柔深情。
苏难望着前方渡灵舟上消失的那些魂灵，只要他再往前走一小段，便会被送往来世。
他看着昭华，用从未有过的认真神情，声音缓慢诚挚，一字一句说道。
“爱远比恨强大。”
“殿下，一生受教，感激不尽。”
一程相送，终要分别。
船已渡到正中心，苏难的身影开始慢慢消散，他面上平静，但细看之下，又似乎能辨出几分不舍。
他的声音散在光点中，遥远的像是从梦境中传来的。
“来世，我们还会再相遇吗？”
一个魔，竟然也会渴望来世。
昭华停了船，看着那些星星点点飞往对岸，语气像是安慰，却又满是宠溺。
“我们不要再遇见了好不好？”
“你会度过美好的一生，会见到许多爱你的人，你会很幸福。”
只是，不会再有我。
苏难缓缓闭上眼，他笑了起来，身影逐渐模糊，化成朦胧的星光。
昭华以神目观之，看到了他的来世，也许是荼澜帮了他，也许是本就如此，总之，他会拥有今生不曾得到的一切。
昭华还是站在原处，目送星点散去，独自站了好一会儿，才行船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