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府中，业火还在烧，鬼王把自己尾巴泡在水里，凝川和苏难等在一边。
两人从半空跌落，逢玥扶起昭华，苏难看出昭华脸色不太对，道。“没事吧？”
昭华隔着满地没来的及收起来的业火，冲他摇头。
她看见鬼王抱着手靠在柱子边上，湿漉漉的长发都被烤干了，她抬手打算先把火收起来，却被他拒绝了。
“别，后面阎王若是问起罪来，我还能说是不敌殿下，这么点火，再烧它个几天也没事。”
“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昭华听他这么说，只得道。“只要我离开冥府，业火便会自行熄灭，实在对不住。”
鬼王无甚在意，用下巴点了点前方，闭目养神去了。
前面那道鬼门看起来十分古旧，左右各有四只小鬼托举的石像，中间是凶神恶煞的恶鬼像。
昭华用钥匙打开大门，门内是虚无的深渊。
她问凝川。“这门只能去往诛灵地狱吗？”
“不是的殿下，它可以去住冥界任何一个地方。”
逢玥回想起阎王带着怒气的声音，问道。
“我们要先去见阎王吗？”
昭华摇摇头，在见阎王之前，她起码得把到底发生了什么搞清楚。
“我们去找玄武，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昭华在神识海探索一番，依靠四灵之间的感应，找到了他的位置。
第十七层，石磨地狱。
四人走进鬼门，刚穿过去便看到了人。
玄武一身黑蓝衣裳，他衣摆处满是泥垢，正抱琴走在一条饿鬼道上。
有阴兵来拦他，他置若罔闻，指尖的玄铁护甲轻轻拨动琴弦，那人顷刻间便被击晕，他一路走，阴兵鬼差便一路倒。
那是玄武的本命神器，神琴独幽。
自共事以来，昭华知道他有这么个武器，却一次都没见他用过。
看着昭华走上去，三人知道这种场合他们不宜在场，就待在原地等待，顺便看门。
听见身后又传来脚步声，玄武拔紧琴弦正欲击出，静待片刻，他辨清来人，又松了手。
“玄冥，你几百年来都这么安静，没想到闹一次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玄武停住脚步，回头等着昭华走过来，在这种时候，他的嘴角居然还是挂着那一成不变的笑容。
“天天待在天机殿，有时会觉得连时间都停下来了，偶尔闹一闹，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昭华走近看他，才发现他甚是憔悴，眼纱上似乎浸了鲜血。
“你的眼睛？玄冥，你看见什么了？”
玄武最开始并不瞎，后来据说是因为天机难测，才导致渐生眼疾，最终惧怕强光，无法视物。
有神力支持，他还是能看见东西，不过如果他窥探的因果过于庞大，便会痛苦难耐，双目渗血。
如今这样，他是看到了什么？
玄武指腹轻拂琴弦，道。“有时候，若是命中注定，反而能坦然接受，可是如果还能有其他可能，便会忍不住一个个试过来。”
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毫无转机。
他还是在打哑谜，可昭华头一次居然听懂了。
这件事能将他伤成这样，必是大事。
神魔大战，四灵陨落。
他是为了他们？
昭华垂眸，深吸一口气，又道。“那还有其他可能吗。”
玄武从琴头抚向琴尾，身影单影，失魂落魄道。“没有，无论如何都是一样的结局。”
昭华知道，既然如此，他便不会再在此事上纠缠，他来这里有其他原因。
“你来这里是为了荼澜？”
玄武点头，发带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他的肩膀上。“是。”
昭华还是疑惑，直白发问。“那么，在你能看到的未来里，你能带走她吗？她………她会跟你走吗？”
玄武不再动作，可一切仍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低头浅浅一笑，摇了摇头。
不能，也不会。
昭华皱眉，既然他已经知道答案……
“那你为什么还是要来？”
玄武低吟片刻，抬头目视空荡荡的前方，用不了多久，便会有更多鬼差赶过来拦他，他道。“这是我此生能见她的最后一面了，难道不值得拼上所有吗？”
“结局已定，但是我仍然可以选择怎样走到那个结局。”
“我可以笑脸相迎，满面春风走过去。”
“我也可以遍体鳞伤，痛不欲生的走过去。”
“我就要这么选，我偏要这么选。”
而他选，去见她。
昭华听明白了，他什么也不想做，也不是想劫走他，他只是想在注定的死亡到来之前，再见她最后一面。
她抱着手，眉头又紧了几分。“可你是神，怎么能这么任性？”
玄武哑然失笑，他的笑容中带上了几分温柔。“昭华，人间发生的事你我都清楚，你真的觉得，人和神有什么区别吗？”
“人可以甘愿牺牲，颇具神性。”
“那么，神也可以不克制不冷漠，有……人性的那一面不是吗？”
他看着昭华，昭华感觉不到他的目光，却仍能感觉到，那应该是温暖又慈悲的。
昭华几乎要被他说动了，他大闹冥府，或许是他已知道，这他最后的机会了。
她又问，“那你还回天界吗？玄武的职责，你要抛下吗？”
玄武脸上笑意不减，答道。“回的。”
“只不过天机难测，哪怕你我注定身死魂灭，我也不想放弃此时此刻。”
昭华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把他劝回去了，看来他一定要闯到诛灵地狱去才肯罢休。
“地狱前面几层不过是用来罚人的，对你来说再轻松不过，可诛灵地狱是用来罚灵的，到了那里，才真正算是寸步难行。”
“此刻你再不回头，可就没机会了。”
玄武含笑看她。
昭华心里明白，她也不是真的想等来什么答案，她衣块翻去，转头果断离去，冷冷丢下一句话。
“玄武，等你回了天界，该罚的火府照样罚。”
玄武看着她的背影，抱着琴向她轻轻一拜，然后也转过身去，渐行渐远。
两个人沿着相反的路走，各自坚定，不愿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