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和玄武还有公事要谈,荼澜不便在场,而正巧楼下已经核对完毕,昭华便让她和逢玥先回去。
逢玥抱着那堆已校正完毕的生死簿,还新加了本次需要核查的,本就是恨天高的书卷又高出了一节。
好在他现在肩宽健硕,已不是从前那个精瘦的少年,也不算太吃力。
他并不知道她和昭华之前已经见过了,还以为这是她自昭华涅槃后第一次见面。
荼澜走进朝阳殿的时候,他握着扫帚的手蓦然抓紧,他想知道里面的那个人会不会记得她,于是跑到殿外偷听,这才被抓来做苦力。
于是他此刻突然开口道。“你说的没错,她真的记得你。”
荼澜愣了一瞬,方才明白他在说什么,语气自然道。“其实你不用太在意她记不记得。”
“说到底,会被记忆或者是经历改变的,只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而神是永恒不变的。”
“他们无比纯粹,无论经历过什么,无论有怎样的记忆,他们坚定的信念始终如一。”
“所以尽管昭昭一次次没了记忆,但是她终究会说一样的话,做一样的事,因为她不会变。”
“会变的,只有我们而已。”
说到最后,荼澜似乎又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开玩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便渡不过万年大劫,那可是会堕魔的。”
若不再纯粹,便不再为神。
“但是想让昭华堕魔,你能想象到吗?这绝不可能。”
逢玥醍醐灌顶,那个一直结在他心上的念头,就这么被轻松的化开了。
那个在忘川愿意付出一切的人,自始至终都是她。
那副坚韧果敢的样子,绝不会被这世上任何东西改变。
可是,若这样想来,无论多少遍她都会做一样的决定,那,屠尽忘川也是吗?
荼澜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在她眼中所有人都简单干净,她只是结合早上看到的那幕猜想,可能是昭昭失忆后,对他冷漠严格,所以他一时接受不了。
于是她又开口安慰道。“你也不必觉得她严苛,她在这天界做神官也甚是不容易。”
她边说又边指了指自己。“也许你会觉得我的性格好,觉得我敢爱敢恨,但你永远不会知道。”
“现在你看到的我便是原本的昭昭。”
逢玥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还想再问,可惜都还没走到朝阳殿,阎王一个传音便把她叫了回去。
仔细想想,今日荼澜留在天界的时间确实太长,可惜他的问题终究没能问成。
夜静星稀,昭华抽空回了趟火府,检查府内事务是否正常运行,这段时间有祝融代管,一切正常。
她又去了天界珍宝阁,回到朝阳殿的时候,手里抱着三个木盒。
她提前和几人说过,今夜要上晚课,三个人都坐在院中等她。
“师尊你终于回来了!”苏珂见了她两眼放光,笑嘻嘻的迎了上来。
他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中的木盒,帮她一起搬到石桌上。
“这是什么?”
昭华打开木箱,上面流转的灵力清澈纯净,这种级别的神器只有用神力才能打开。
“你们既然已经拜师,我也该送你们拜师礼。”末了,又补上一句。“孟章你既与我有这几天的师徒缘分,你的我也一并给。”
她打开第一个木盒,剑身上泛着银白色的光泽,锋利无比。“神剑,龙吟。”
他右手轻轻抚摸着龙吟剑,寒意从指尖传进身体,他低声道谢。“谢殿下。”
孟章受宠若惊,眸光微闪,一种异样的情绪从他心底翻涌上来,用力抿了抿唇瓣,没再说话。
昭华又打开另一个,盒子四周的灵力晦暗不明,里面金制的丝绸上静静躺着一把剑,剑柄处透着华贵,剑身流畅刚韧,一看便十分珍贵。
“哇,这剑真好看,给谁的?”苏珂探头过来看,一眼便觉得中意,夸张的喊道。
昭华看见他这副样子,摇头一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给你。”
苏珂一愣。
末了才发现她并没有在开玩笑,他从木匣中取出神剑,剑上刻着两个字。
挽花。
“挽花剑?”
“师尊这真是给我的?”苏珂欣喜,这件很趁手,无论是外观还是名字,都甚得他意。
“当然。”说着昭华又把另一个木盒拉过来,打开。
这个盒子里面放的是一只笛子,通体由白玉制成,坠在末端的饰品却是一颗红色的月亮。
那玉质白糯,极其细润,入手温润,在月光的照耀下雪白纯净。
这次换成逢玥愣住了,三人中只有他擅用笛子。
昭华将那只白笛拿起来放在他的手心,道。“神器,醉月心。”
逢玥感受着手中油润细腻的触感,看着昭华的眼睛一时移不开视线。
“有了它,你便能使出更强大的术法。”
逢玥收紧右手,这只笛子实在太珍贵了,他迟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殿下。”
说完了,昭华也落座,道。“先收好,明日开始与你们各自的法器磨合。”
“是!”
昭华语气顿了顿,又开口道。“今日晚课,不讲技法。我问你们,你们心中可有无法释怀之执念?”
孟章已将木盒放置身侧,如实摇头。“并无。”
逢玥低头,忘川之事无人不知,亦是时时刻刻敲打着他的心,逢玥不是一个喜欢隐藏自己心事的人,此时也坦然相告。“忘川,天罚。”
昭华了然,这件事只怕在他心中挖出一个血淋淋的口子,无法愈合。
然而任何事物都有灭亡的一天,而当时的忘川已经行至它的终点,她缓缓开口道。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永远庇护谁,没有人能永远天真,也没有人能永远幼稚。千百年来恒定的规则,就是一定要学会在痛苦中成长。”
“大厦将倾,那便让它倾。”
“重建很难,但却并不值得畏惧。”
逢玥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拳。
重建?重建忘川?这怎么可能?
他忘不掉那片火海,也不得不为惨死的铭天讨一个公道,数万生灵的死,真的可以用一句话轻轻带过吗?
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虽然这地方从未给过他好脸色,可是他却无法克制自己回头去看。
看那片在火海中悲鸣的土地,他紧紧注视着,再也看不到其他,除非…………
始作俑者为此付出代价。
逢玥看着昭华,她的神情不掺杂着任何多余的情绪,他又对荼澜的话产生了怀疑。
眼前的这个人,是神。
永远纯粹,永远通透,无论是神情还是语言都充满神性,又怎么可能会和她像呢?
苏珂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昭华,他看着她认认真真作答,那模样真的让人相信,神绝不会放弃任何人,也包括他。
他竟然真的如此轻易相信了她,明明他从前从未将这些事说出口过,那些痛苦迷茫,向来是被他压在心底,借着这晚的月色,他目光灼灼,开口道。
“只有力量足够强大才不会失去,没有力量我便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握不住。”
他没有一刻不在惶恐,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