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皱了眉,既是如此,她便更是疑惑他方才为何要为苏难说话,便收了剑,追问。“可是有人逼迫于你?”
铭天摇头,那只仿佛蒙上阴翳的眼睛失魂的看着地面,“我没能查出来,只是待我们反应过来,已经变成这样了。”
昭华看着他,亦看到角落里散乱的锁链,她知道那是什么。此人在成魔之前便几乎灵力尽散,他作为山主,已尽他全力守护此处。
铭天缓缓站起身,昭华看他有所动作,怕他殊死一搏,更何况魔生性狡诈,需得提防。她长剑指着他胸口,却没想到他却直接扑将上来。
昭华反应过来急忙后撤,却已然来不及,长剑贯穿他的胸口,鲜血流出唇边,昭华瞪大双眼,接住他下落的身子。
那可是焚霜,逢魔必诛。
他道。“忘川罪孽滔天,该罚。”
“既如此,我这山主也真是碍事,铭天愿以死谢罪。”
他先前讲的那些话,原来是遗言。
昭华心中升起悲痛,她扶住的这副身体如此消瘦,她心知,此人为守护这里几乎耗干了所有心血。
可这明明是她朱雀的领土。
她问。“铭天,你恨我吗?”
可铭天却只是温柔看着她,像是看着某位老友。“不,殿下。”
“我感激你,感谢你曾庇佑我们,感谢你为忘川付出的一切。”
“我也欣然接受您赠予我的结局。”
那一刻,昭华隐隐有种感觉,若是来得及,自己只怕能和眼前这个人成为好友。
可惜。
她摇摇头,“我并未为你们做过什么。”
铭天只是温柔一笑。“若此事未曾发生,我知道忘川有难,殿下愿倾力相助。”
昭华低下眉,细细思索,她会吗?
铭天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桌布扯下来,那个他一开始放在桌面上的盒子便被带了下来,盒子磕在地上,被摔成两半,滚落出里面的珠子。
神眼琉璃珠。
昭华抚摸着自己的左眼,心头升起异样的感觉,奈何却无法从记忆中寻到一丝踪迹。
是啊,会的。
她一定会的。
她握着这颗珠子,心有所感,却无法抓住心中那丝细微的感受,似乎,是悲痛?是不舍?于是她看着铭天,轻声说道。
“万物生灵,循环往复,此时别,彼时见,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来世再会。”
铭天倒在一滩血水里,焚霜的剑伤正在不断灼烧他体内的魔气,他勾起唇角,眼中光彩想起了遥远的过去,笑容满是怀念。“再会。”
他无力抵抗困倦,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颓然的天色,慢慢闭上眼,不再应答。
昭华手上沾满鲜血,而半躺在她怀中的人,已没了声息。
-
昭华一剑劈开楼顶,随着焚霜的剑气指引,天罚落下。
团团火光划破天际落下,撞击地面形成巨大的坑洞,又迅速燃烧起来,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她把铭天的尸首带到楼外,她依旧不知道这楼困住的是什么,可她就是想把这人带出去,带到外面去。
等她再回来,那个小丫头失魂落魄的坐在院子中,两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她没有抬头看天边落下的火光,既不害怕也不逃走,明明刚刚哭的撕心裂肺,偏偏此刻不吵不闹。
昭华走遍整个忘川,都没找到没被魔气污染的人,然而这本该被污染的最深的破风楼中却有一个。
她走近那个小丫头,问她。“楼里还有其他人吗?”
她抬起红彤彤的眼睛,却甚是乖巧,即使心中有再多难受,仍然回答她的问题。“楼主独自承担了这里的魔气,把其他人赶出了忘川,只有我不走。”
昭华蹲在她身前,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她答。“从楼主把我带回来起,我就决定,今后楼主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叫什么名字?”
“小荷。”
昭华站起身,想去拉她,“铭天已经死了,你跟我走吧。”
没想到小荷却突然又哭了起来,这一次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哭到嗓子沙哑,她拼命的挣开昭华的手。“我哪也不去,既然这样,我愿意死在这里。”
昭华看她这样,便强行把她拉起来,天罚很快就要落到这里,她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小荷哭的更是凄惨,用尽力气也要留下。昭华不愿再与她纠缠,狠狠心将她打晕,将人扛在肩上便飞身离开。
两人刚走,天罚已然落下。
御泽见她捎了个人上来,亦是一眼便看出此人身上并无魔气,便向身边天兵使了个眼色,先给她找个安全的地方,一切等天罚过后再说。
此时的忘川犹如炼狱,处处都是痛苦的呻吟,身上起火的人四处奔跑,最终扑倒在地,鸟兽惊逃,空气中弥漫着恶心的气息。
御泽和昭华在天边看着,眼中印出熊熊烈火的光芒。天罚过后,生灵就此消散,但魔种却不会就此消失,还须天兵踏遍每一寸土地,一一击碎魔种。
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哪怕这么遥远的地方,昭华亦能听见。
昭华垂眼,漫天红光中似乎奔来一片紫色的影子。“那是谁?”
御泽亦不确定,只是猜测道。“这山主似乎有个徒弟,许是他吧。”
昭华冷然皱眉,望着那匍匐在地的身影,道。“他有可能被魔气所染吗?”
御泽如实摇头。“近些年他都不在山中,无人知其去向。”
昭华眯起眼沉吟片刻。“无人知其去向?”
阿玥跌跌撞撞扑上来,可惜铭天已没了气息,他抱住师傅瘦削的身体,他竟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些年里,他已瘦成了这样。
“师傅!你醒醒!”
他带着哭腔,跪倒在地上,铭天尸体已彻骨冰凉,他不管不顾,仍是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不停哭喊。“你不是说我回来便愿意见我吗?”
他没见到,他连师傅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他四周植被全都剧烈燃烧,树木噼啪炸响,在这火光中他却紧紧抱着不肯松手,哭的好不凄惨。
可终究没人回应他。
原来那年他尊师命,背着行李离开楼中之时,竟已将此生最后一面见了。
他抬头,看向云端那个火红的身影,隔的这么远,他理应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可他看见那人薄唇轻启,开口说话。
他把她的声音听的明明白白。
“众天兵听令,踏平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