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玥双手颤抖,语气哽咽,语气中却带着决不退让的坚定。“我知道,你一直都很累,我多希望我值得你依靠,我也想做那岿然不动的山,也想做你的倚仗。”
“可我太弱了,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知道你心怀苍生,若你如今仍然愿意不计生死,守护苍生。”
“让我替你。”
昭华神色微愣,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阿玥不是神,并没有封印之力。
阿玥贴近她,额头贴上来,似乎想借此恢复昭华流失的温度。“昭华,师傅让我离开破风楼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昭华无力开口,但她摇摇头,无论是什么,她都不想把阿玥牵扯进来。
“我就是山铜。”
昭华心中大惊,脑袋里无数想法炸来,那么铭天执意让阿玥离开破风楼,便是为了保护他的身份,她又忆起天君说的话。
“山铜坚不可摧,与息壤同脉而出,天生地养聚集灵气而生,都是创世神留下的神物。”
“山铜此物蕴含天地灵气,做结界牢不可破,做武器靡坚不摧。”
“制作神器,非山铜不可。”
昭华脑海中不停炸响那几个词句,“做结界牢不可破。”
她眼中含着泪水,动作很慢,垂下头,痛苦的拽着阿玥的衣领,却使不出多大的力气,她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不要。”
阿玥低头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距离很近,不知何时,他已从昭华的衣袍中取出魔珠,魔珠似乎很害怕,眼珠子飞快的四处张望,最终缩在中心不断颤抖。
阿玥闭上眼睛,周围升腾起金色的光线,整个结界也被牵引着发出光亮。“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让我帮你分担吧。”
阿玥把昭华送出祭台之外,他献祭此身,愿生生世世成为枷锁,封住魔珠。
“阿玥!”昭华勉强起身,又飞快扑上去,却被已然恢复完整的结界隔开。
阿玥紧紧握住魔珠,他低着头,背脊微弯,脸上一片平静,明明眼中尽是真诚,却让人觉得他带着浓浓的悲伤。“昭华,别忘记我,回来救我好不好?”
“我把这一切都封在你的记忆里,如果哪怕你有一刻是真心待我的。”
“那就想起我。”
“来救我。”
昭华哭着跪坐在地上,她击打结界用的力气很大,手臂上鲜血蜿蜒而下,若她身死,涅槃之火便会将她的记忆烧个干干净净,“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了。”
“可我真的不想忘记,如果我忘记了,你怎么办?谁来救你。”
阿玥似乎是想让她放心,明明自己一旦化身封印,哪里还有办法再出来?他会永远被困在这里,守护魔珠。而他竟释然一笑,身影逐渐淡却。
“是我不对,是我太好骗了,才会在你决定牺牲自己的时候又留你独自一个人。”
“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厢情愿。”
“可无论让我选多少次,我都选择相信你。”
结界内的场景已经模糊不清,可是阿玥温柔坚定的话语散在空气中,渐渐淡去。“我替你记着,纵使相隔万里山河,换我来见你。”
昭华向前扑去,结界倏忽间消失,封印上的光亮渐渐黯淡,阿玥的身影也消失在祭台上。
封印终成。
但这次身死魂灭的却不是昭华,阿玥代替她修补了魔珠的封印,她活了下来,阿玥却和上古封印融为了一体,此后将永生永世留在三生谷。
昭华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明明万里晴空,却听见了水滴掉落的声音,像是眼泪坠下,又似乎只是天边悬了一场将落未落的雨。
“魔珠呢?”
烛龙回来了,巨大的身子盘在她周围,昭华靠在结界上,有些失魂落魄的抬起头,道。“封印成功了。”
烛龙靠近她,把她甩在自己后背上,昭华反应不及,有些慌乱地稳住身子。“你做什么?”
“那群魔打不过我,要玩阴的,他们要扯出整片山谷的龙脉,山谷一旦崩塌,此处封印就不作数了。”
“我带你过去。”
“好。”昭华想起苏绮,这事像是他能干出来的,现在已经没时间留给她伤心难过,她得赶过去,不能让阿玥的牺牲白费。
昭华坐在烛龙背上,它快速穿梭在竹林间,凉风刮过她的脸颊,竹叶锋利,划出血痕。很快烛龙游出竹林,腾空而起,前方有一片人影,正是苏绮。
只见苏绮将大地劈开一条裂缝,单手从中扯出金色的脉络,昭华伏在烛龙背上,投掷出刚刚顺手摘的竹叶,击落苏绮手上的龙脉。
苏绮后退两步,苏难也赶了过来,抬头看着从烛龙背上下来的昭华。
苏绮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冷眼看着她。“魔珠已经不在你手上,你们把封印修复了?”
烛龙盘踞在昭华身后,怒视着苏绮,发出愤怒的喘息,她看着土地上裂开的痕迹,整条龙脉几乎都被拨离。
“是,魔珠已经被封印了,你还想怎么样?”
苏绮大笑,看向昭华的眼神带着入骨的恨意,他向着魔军下达命令。“将整个三生谷夷为平地,迎回魔珠。”
“是!!”
“休想。”
苏绮还想再拔龙脉,昭华旋转手中的惊蛰,冲将上去,击出雷电,逼的苏绮退开。
小莲和苏难被烛龙拦住,到底是神兽,合两人之力却只能勉强与烛龙打个平手。
昭华心知必须速战速决,自己已撑不了多久,她张开十指激发出惊蛰笔杆里蕴含的雷电之力,一次全部放空。
苏绮被击飞,眼看就要撞在山岩上,却被苏难救下,苏难看着眼前场景,皱眉。他们必须活捉昭华,她一死便会重回天界,于是相劝,“别把她逼得太紧,逼得太紧就折了。”
可苏绮眼中闪烁着偏执和愤怒。“好啊,那我偏要折断她。”
刚刚那下已经重伤了他,可他擦干唇边血迹,再次迎上去。
昭华被裹挟着魔气的掌风击中,翻身击退苏绮,魔气能吞噬其他生灵,好在朱雀可以暂时压制魔气的影响。
她正好落在龙脉之处,再打下去也毫无意义,魔向来擅长拖延战术,而御泽还没有赶来,若是她被拖垮,仅靠烛龙守护不了这方土地。
她右手撑地,展开神魂,她要用尽最后的神魂之力,先护住龙脉,只要能撑到御泽赶来便可。
苏难咬牙,哪怕是这么多年过去,昭华似乎丝毫未变,他觉得眼前人真是疯了。“你还想死多少次?”
昭华身后的朱雀虚影张开巨大的翅膀,覆盖住整条龙脉,强行唤出巨大化的幻影,需要耗费极大的灵力,她呕出一口鲜血,已是油尽灯枯,她双眸溢出火光,虚影融入龙脉,其上瞬间燃起业火,来不及躲避的魔被生生烧成灰飞。
昭华看着苏难,声音沙哑。“精卫也许明知海不可被填平,愚公或许早知山不可被移走,但是你要问他们会停止吗?他们不会。”
“这就是神。”
“这就是创世神创造出来的我们,可以为了某一个信念,前赴后继。”
“哪怕死千千万万次,绝不停止。”
苏难看向她的眼神有不解也有痛苦,不单单是他不理解昭华心中所想,他更是无比清楚,这火海划开的便是神魔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
正如昭华梦中所说,他们都将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坚决又固执的为信念而战,再无相交的可能。
烛龙避开地上燃烧的业火,靠近昭华,她抬头看着它,不知道它想做什么。烛龙是神兽,知道她是神,神不会死,她只是要回到天界,它的竖瞳盯着她,似乎很是新奇。
“小红鸟,我还挺喜欢你的,日后若有事要我相助,只要你若唤我我一定相帮。”
两人额头都泛起红光,烛龙似乎在她的神魂里打上了什么印记。它使命已完成,不必再停留此间,说完便游入树林中离开了。
苏绮捂住胸口,蜷缩在地上,已无力起身,他气急,仍然命令魔军强行破坏龙脉,可不过是徒增伤亡。
他对着苏难喊道。“哥!不能让她死!待她重回天界,魔族便彻底没了希望!拦住她!!”
苏难回头看了他一眼,久久没能回神。“魔珠已经拿不回来了。”
业火烧上昭华的身体,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苏难本可以上前,他却只是紧紧握拳站在原地,眼中有落寞,但那一瞬间,他已作出了决定。“快走吧,昭华,尽你全力离开这里吧。”
苏难展开折扇,抬头看她,他眼中的神采,让昭华一瞬想起了初见时的苏副官。“可如果你再回到这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你走了。”
昭华一直看着他,业火下她的身体逐渐崩溃,直到那团火光坠落到地上,彻底分辨不清,连绵的业火骤然熄灭,谷中再无她的身影。
山谷中只余苏绮愤怒的嘶吼。“苏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