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绮猛的睁大双眼,不解苏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待他看到小莲,明白了几分。“小莲姐姐,你还真是辛苦,找到这里来不容易吧。”
既然苏难在这里,小莲并不看他,眼皮都懒得抬一抬,“魔主谬赞。”
苏难一直看着阵法中的那人,手指轻抬把扇子合拢,指着昭华。“她怎么在这?”
昭华眼观鼻鼻观心,最终决定坐在地上看戏,苏绮却不乐意,瘪瘪嘴。“姐姐,问你呢?”
昭华无奈的看他一眼,胡诌道。“我是贼,刚刚抓到的贼。”
苏难一挑眉,看着苏绮。“是她说的这样?”
苏绮耸了耸肩,看样子并不打算说出实情,但是既然小莲可以看穿昭华的身份,说不准苏难也可以。
但苏绮在赌,赌他哥哥到底信谁,而如果昭华没猜错,苏难这个时候只会试探,他谁也不会信,非要自己亲眼看到结果。
果不其然,苏难走进殿中,面对着两人自顾自坐下,笑道。“既然是贼,弟弟为何还留着她?”
苏绮丝毫不怯场,站在昭华身边,“抓人的时候,放跑了她的同伙,我猜他还会回来找她,所以,当然得留着了。”
苏难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用扇尖点点下巴,“这么危险的事,哥哥我当然要陪你一起等了。”
他打开折扇,用探究的眼光盯着昭华,饶是这个时候,昭华还有空想别的,她看着他扇面上画的两个包子,突然醒悟,原来昨晚的花灯是他的啊。
苏绮笑容僵了僵,不再说什么,于是殿上四个人大眼对小眼,气氛相当古怪。
但也不是全然安静,苏绮好像忘了,囚神上的雷电,以昭华现在这副身体,能承受住几次还不一定。
前面几次昭华还能堪堪承受住,到后来,随着雷电的落下,昭华恍惚间似乎闻到了自己头发丝被电煳了。
又一次的雷击昭华实在撑不住,虽然说这雷电倒不至于劈伤神魂,但昭华没了神骨,它会使得神魂剧烈震动。
昭华被劈的半跪在地上,身后赫然显现出朱雀神魂,张开巨大的赤红色翅膀,赤羽纷飞,满殿都是朱红的虚影,羽毛飘散开,缓缓飘落,逐渐消散。
苏难皱了皱眉,眼眸深沉,看上去却并没有很惊讶,那把从不离手的扇子打开,一道厉风扇过去,把下一道雷电抵消了。而苏绮咬牙切齿,对着昭华讽道。“在桃花源,我都把神眼琉璃珠送到你跟前了,而你竟然宁可从高台坠落,也不取走。”
“要不然,堂堂朱雀神官,怎么可能连这么几下雷都受不了?”
昭华眼冒金星,终于忆起了在桃花源的经历,当时伴随着猛烈摇晃的高台,还有一股不属于人间的气息,此刻终于真相大白,可她却没心思再与他斗嘴,有气无力回道。“原来是你,你这魔主当的可真是够闲的。”
苏难当即立断,一挥衣袖将阵法撤了,囚神的锁链依次断裂,缩回苏难手中变成小小一方石印。
束缚解除,昭华活动手脚,费力盘腿坐下,揉着被吊红的手腕。
苏难快步走过来,临到跟前了,却又收住脚步,昭华抬头看着他,却无法形容此时他脸上的情绪,复杂的感情揉在一起,他心思从不外露,此时已然算是失态。
他似乎有些退却,更多更多的是不敢面对,他停住脚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她。
昭华心想,他可能也会像阿玥一样,惊讶于她还活着。
等了许久,苏难没有开口,他只是走上前,虔诚的半跪在她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手,温热的法力流入,昭华手腕上的伤口渐渐复原。
昭华突然发现,苏难的手一直在颤抖,几乎控制不住,原来他把那些未曾流露的情绪压抑的很好,似乎向来如此。
昭华回握住他的手,权当安慰。“好久不见。”
苏难一双黑眸静静的看着她,眼底压住了一片潋滟光泽,声音沙哑。“我………”
然而苏难一句话都没说完整,整个大殿突然像水波一样荡漾了一下,“怎么回事?”
殿上几人察觉到不对,却只有昭华知道这是什么。
梦蛊。
这是铭天的拿手好戏,可是从前他释放蛊术的时候,昭华从没中招过,一直都是在旁边看着,可如今,怕是得亲身体验了。
蛊师可以通过梦蛊进入他人的梦境,若心智不坚定,则会被蛊反噬,梦蛊发动的标志,便是空间不合常理的震动。
最重要的是,强大的梦蛊可以移动中蛊者的位置,让人的身体都陷入梦境中,梦中在何处,醒来就在何处。
阿玥此刻就在附近吗?昭华皱眉,可是这施蛊的范围也太大了。
昭华趁乱开启魂隐玉,保护魔珠的结界果然不再生效,她一把殿中乱动的眼睛握在手里,收进衣袍中。
苏绮和小莲的身影消失在了殿中,苏难也将要掉落出去,可看见昭华被空中凭空出现的黑色漩涡吸引过去,于是不顾一切的也跟了进去。
黑色漩涡中,昭华无法稳住身形,一直有失重的下落感,阿玥突然出现,伸手拉住她,两人似乎是浮在空中的,周围突然像镜子一样逐渐碎裂,阿玥也开始跟着破碎。
“阿玥?!”
阿玥紧紧拉住她的手让她安心,眼神坚定道,“昭华,别怕,睡吧。”
“我会帮你的,等你醒来,我们就出去了。”
阿玥的声音越来越远,一股无法抗拒的睡意袭来,随着阿玥最后一点话语的消散,昭华困倦的闭上双眼。
等她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正在火府断案,按前跪倒一片仙家,而自己案前的讼壮书她却看不清楚,只能断断续续看清几个字。
鲧之罪……私窃神物……死罪……
昭华皱眉,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她陆陆续续想起了前因后果,是了,此人私窃息壤,妄图治理人间洪水。
而堂下众人,正是为了替他求情。
而自己…自己要怎么判呢?他是为了人间大义,那是要替他改判吗?
昭华手持朱红色的墨笔即将落上判书,可是她又想起了更多事。
息壤被窃之前,天界已知鲧有意治水,为考验他,天君化作一凡人接近他,问了他几个问题,那时四圣亦聚在天界观看。
天君问:“鲧,天界有一至宝,名为息壤,无穷无尽,取之无限多,若你得此宝物,会如何治水?”
鲧大喜:“若我有此等宝物,我便用其筑高堤堵水,救万民于水火。”
可治理如此猛烈的洪水,不能堵,只能疏。
果然,后来鲧在人间铸造堤坝抵抗洪水,可洪水最终越淹越高,九年辛苦毁于一旦,他想,定是因为凡土不可自生自长,而洪水却可以。
最终,他上天界窃取了息壤。
朱红色的墨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圈墨迹,她把笔放置在笔搁上,她越发觉得眼前的场景熟悉,就像何时已经发生过似的。
在昭华心中,鲧确实是个治水英雄,他九年踏遍万里山河,苦寻治水之法,劳苦功高。
可是,他注定是不会成功的。
他初心是好,可未报天君,私窃神物就是死罪,若息壤真为他所用,人间只会迎来另一场浩劫。
自己真要改判吗?自己真会改判吗?
她思忖片刻,最终决然抬头。
“不允。”
“鲧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