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阿浅几乎麻了半边身躯,可能时间久了她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没关系。”说罢她往后退了两步,给他让路,自己正好也要回去继续摄影。
可这时面前的人忽然拉住了她,并精准叫住了她的名字:“阿浅。”
倪阿浅指尖一颤,竟然真是他。
低沉嗓音,一分错愕两分委婉三分疏离四分抱歉,剩下一分……怪有磁性的。
狗血的剧情,大变活人,竟然真实发生在身边。
并且这么突然。
倪阿浅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悄然无声地深呼吸了两秒,控制住了表情,固执且冷漠地挣开了手腕,无言地望着眼前好几年都联系不上的人:“……”
被挣开后,谷屿眼底闪过一丝阴郁,正要重新牵上,大有一副要解释的姿态。可身后一护士紧急喊道:“谷医生快来,快压不住这个患者了!”
他们身后的一个患者左右各一个保安,被架着来的,急需等待看诊,一松开就会立即发疯。
谷屿对倪阿浅说:“阿浅,等我一下好不好?”
倪阿浅没说好或不好,谷屿倒是爽快地跑回去了,白大褂的下摆一角被跑起来的风吹起。
举手投足孑立清冷,样貌昳丽,惹得不少人纷纷侧目。
只见谷屿爽快利落地将人一起送到了就诊室,没再出来。
倪阿浅看完这些,心脏仍止不住狂跳。
这么多年未见,他竟然成了精神医科的医生。
倪阿浅还以为,他会对此避之不及,没曾想他会反其道而行。
……
一个多小时后,谷屿忙完,再次回到刚才位置,可惜倪阿浅早已不见踪影。
找了一圈,结果亦然。
*
一礼拜后,倪阿浅挑了个天高云淡的日子出门了。
只见倪阿浅手挽着一男子,举止亲密地走进了第七人民医院。
徐谨辉看着医院名称,砸吧砸吧嘴:“我说阿浅,你哥我还没有愚蠢到这医院治什么病的都不知道。”
阿浅点点头,目视前方:“嗯嗯,知道也没关系,不妨碍你跟我一起来,你就往那一坐就行。”
“坐下去了,我这英明神武的名声怎么办?你嫂子就把我借你一天还以为是当司机,结果是演戏,演就演吧,结果来这,你让你嫂子怎么看我!”
倪阿浅:“我会跟嫂子解释的。”
倪阿浅带着徐谨辉进了医院,挂好了号,可不幸是,挂到的号不是谷屿。
两人坐在候诊区,从头至尾都保持亲密挽手的样子,就快到他们的号了倪阿浅正焦虑要怎么巧合遇见,就在这时,谷屿的诊室突然开门。
倪阿浅惊地转过头,徐谨辉顺着看过去,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
谷屿一眼便看见他们,眼神不经意扫过他们挽在一起的手,视线上移,仔细端详了一会徐谨辉的脸。
三秒后,谷屿这才掠过徐谨辉,目光看向了倪阿浅。
四周嘈杂,可那目光沉静柔和。
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看到的画面刺激到。
就隔着两米的老同学,根本没来得及寒暄,谷屿的下一位患者就已进了屋,不得已,又重新把门带上。
徐谨辉回过头,拇指指了指身后:“那哥们,帅爆了啊!有我当年万分之一。要不是我现在有老婆孩子的人了,有幸福肥,高低跟他一样帅。”
倪阿浅不动声色垂下长密的眼睫,看不清眼底神色,施施然松开了一直挽着的手,“瞎说,比你当年好一万。”
徐谨辉注意到倪阿浅的动作和情绪,“不继续角色扮演了吗?你见到想见的人了?”刚说完,他灵光一闪,豁然开朗,“不会就刚那哥们吧?”
“就他啊。”倪阿浅留恋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叹气道,“走吧,回了。也不浪费医疗资源了,你回去也可以跟嫂子交差了。”
“就看一眼?没了?”徐谨辉跟在她后头,“倪阿浅,这不像你。前男友还是余情未了都得当面讲清楚,这一声不吭算个啥。”
这道理倪阿浅当然清楚,可是倪阿浅紧皱着眉:“可是——他都不吃醋!他一点醋都不吃!他不吃你的醋!刚才那么,那么平淡地就又进去了!”
为什么不吃醋,除了不爱倪阿浅想不出第二个原因。
徐谨辉听完,噗嗤笑出声,“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你谈恋爱,突然要我跟你一起见这男的,我还奇怪。那人是你前男友?”
“……不是。”
“现男友?”
“……好像,也不是。”倪阿浅苦恼。
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在一起时谈地下恋爱,除了他们谁都不知。
分开时,自己睁眼就回到了22岁,四年都过去了,对方从没联系过自己,这不相当于变相分手?!
年少的爱恋,距车祸被迫分开,于他都过了十年了,或许早当不了真。
而且上次见面后,他也没找自己,可不就,没爱了……倪阿浅努努嘴,抬起头看向头顶这片蔚蓝的天。
又一年盛夏的天,风清云淡。
挺好的。
倪阿浅想,这样也挺好,至少活了下来,并且还有了一份不错的职业。
这样就很好了。
这个插曲之后,倪阿浅再没去过第七人民医院,当然也因为忙得不可开交。
以为就这样断了关系,可事情在某一天晚,发生了改变。
那天倪阿浅外出拍摄,弄到晚上一点多才回来。
下了网约车,倪阿浅像往常一样回住房。
楼下小区人影稀落,灯光也只有藏在绿化里的几盏,光线暗淡。
所以倪阿浅根本不会想到小道旁边绿丛里会藏个人,并突然跳出来抱住她。
吓得她惊声尖叫,可刚喊出半声,嘴巴被紧紧捂住:“唔唔!”
“闭上嘴,跟我走。”突袭男低声恐吓道,可话音刚落,撞上了身后的人。
突袭男回过头,迎面猝不及防接了对方一个拳头,谷屿三两下扒拉开他一顿胖揍。
倪阿浅腿脚酸软,惊魂未定。
她一直默然地看着及时出现英雄救美的谷屿,看他揍人,看着他联系物业和报警,等处理完这些一个小时都过去了。
倪阿浅跟在谷屿身后,谷屿同样默不作声,一步一步领着她进了电梯,回到了倪阿浅住的楼层。
等倪阿浅出了电梯,里面的人好像并没有要送她到门口的意思。
电梯门开了一会儿,直到即将关闭,倪阿浅突然手扶住一侧,顿了两秒蓦然说道:“你后来,去拆线了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换成别人可能摸不着头脑,谷屿神情微愣,一下就明白了倪阿浅的点,回道:“拆了,两周后去的。”
十年前的事情,拿来十年后说。
人现在好好站在她跟前,刚才甚至出手打人,任谁听了都觉得是废话。
可倪阿浅就是想知道。
车祸之后,她穿了回来。
后来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谷屿,说明这人从未找过自己。
倪阿浅半垂着脑袋,点了点头,两人沉默片刻后,倪阿浅抬眸瞧他,话题突转:“你需要解释吗?今晚的出现……还有——”
还有自己都没说住哪层,你就先按下了楼层。
谷屿突出性感的喉结滚了滚,“阿浅,我住在这个小区。”
“?这么巧吗?”倪阿浅咕哝。第七医院距离这个小区可不近。
谷屿:“也知道你住在这楼层。”
倪阿浅:“蓄意?”
谷屿思忖片刻后,回答地有些扭捏:“……嗯。”
由于电梯长时间没有闭合,发出了滴滴提示声响,倪阿浅:“谷医生,我们能不浪费公共设施资源吗?还是你喜欢在电梯里讲话?”
闻言,谷屿的一双大长腿这才走出了电梯,言语竟有些委屈:“阿浅,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我不想?明明是你不在意。
倪阿浅心里吐槽,面上却还维持住镇定:“一码归一码,今晚谢谢你。”
住在这个小区这么多年,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些后怕,也有些庆幸。
谷屿却道:“阿浅,你不需要跟我说谢谢。”
他言辞真切,两眼清亮,透着真诚。
倪阿浅:“……”
倪阿浅抬眸细细端详眼前之人,这张脸隔了十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是一张完全属于成年人的,利落却沉稳的脸。
五官立体,下颌线锋利宛如刀刻,有棱有角。桃花眼倒还和以前一样,狭长掩去了过多的情绪外露。
他晚上穿着黑长裤,白T加蓝格子衬衫外套,一八八的身躯看着倒是比以前健硕很多。
是Plus版本的高中谷屿。
“阿浅……”谷屿轻声唤道,垂着眸,眼里有难忍的情绪。
他艰难开口,“我们还是,还是——”
不知道为什么,倪阿浅竟然从谷屿这断断续续的话里,听出了委屈。
这不应该,倪阿浅反问道:“还是什么?还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许久未见,再见,那埋藏在岁月积压下的浅薄联系,终究是要被摆在台面上。
不过是谁先开口,谁先在意。
可倪阿浅不仅在意,还莫名生气:“如果是,那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找我。不找我就算了,为什么联系方式都失效了?”
“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这次在医院撞见,你是不是就永远不找我了?不理我了?”
倪阿浅说着说着,眼圈红了,这么多年她不是无动于衷,一点脾气都没有。
她也都在忍,并且每一年需要忍耐的力度就要增强,去抵抗那个无数次闪现的想法——“谷屿死了”。
直到一个多礼拜前,她才能真真切切确认,谷屿没死,还活着的这个事实。
当天她甚至激动地跳脚,但要她等他,她又生气的紧,左右一合计,慌乱之下溜走了。
所以是因为这个给了谷屿不想见他的错觉?
谷屿:“没有,没有不理你。”
看见倪阿浅红眼,谷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焦心地正要抬起手。
可旁边的房屋突然开了门,那抬起的手顿时半尴不尬地僵在了半空中。
倪阿浅:“……”
谷屿:“……”
开门的王守望:“……额,抱歉,你们继续。”
随即王守望咔哒关上了门。
继续,还怎么继续。
倪阿浅吐槽,轻轻地推开了谷屿的手,碰到肌肤的时候,倪阿浅惊讶于谷屿手臂的热度。
不过这个想法一闪而过。
倪阿浅:“太晚了,回去睡觉吧。明天还上班呢。”
却见谷屿一动不动,“阿浅,你不生气。”
“……”倪阿浅深吸口气,“我没生气……好吧没有生很大的气。明天的事情明天说,你不是说你住这小区吗?明天再说。”
可谷屿仍旧没有移动步子的想法。
倪阿浅又退一步,走进电梯:“我送你下楼。”
“……”谷屿这才默默地跟着进去。
哪怕到了楼下,谷屿依旧不舍得离开,可也不让倪阿浅再出去一步。
场面又僵持住了。
倪阿浅能明显感觉到谷屿这人没有说出口的挽留,因为那人的漆黑的眼珠子都快化在自己身上了。
那是以前从未有过的黏人属性。
十年原来人真的能变得这么粘人吗?
虽然这也不是坏事,可明天周三,医生不都得上班。
工作不像自己的比较灵活。
“你住在哪栋?”
谷屿手指了指,正好是倪阿浅住的那栋对面,倪阿浅:“你不会住的楼层都跟我一样吧?”
谷屿摇摇头,直愣愣道:“租不了,被人租了。”
那看来是有这个想法的。
“这些年,小时还好吗?”倪阿浅忽然问。
“她很好。”谷屿认真答道。
“那你呢?”
谷屿呼出的气息灼热,却不敢靠倪阿浅太近,“我,也好。”
“那就好。那我先回了,晚安。”为了让谷屿早点回去休息,倪阿浅先上了楼。
她总觉得今晚的谷屿有些古怪,粘人,固执,打起人来又特别狠,和以往风格差太多了。
哪怕十年,也不能变这么多吧。
倪阿浅准备明天再找个机会跟他聊一聊。
可到了第二天,倪阿浅才恍然想起,她没向谷屿要新的联系方式。
谷屿那聪明的人竟然也会忘记。
两人都不太靠谱。
倪阿浅只好等下次见面时候再加起来。
这天,倪阿浅和徐谨辉约好给他和嫂子拍一组孕妇照,作为上次陪去医院的答谢。
几人中场休息到了一家咖啡店。
倪阿浅和徐谨辉挨着头正在看今天的成果,正前方走来一婀娜多姿的女生,熟络地打起招呼:“这不是倪阿浅吗?真是好久不见啊。”
倪阿浅和徐谨辉齐齐抬头,两人动作默契配合,靠的又近且自然,这时嫂子去了卫生间不在场,这画面难免不让人多想。
倪阿浅看向来人,将信将疑:“你是,秦落?”
秦落莞尔,“是我。你竟然还记得。”
倪阿浅笑笑,“记得的。”
“这位是?”秦落意指徐谨辉,倪阿浅介绍:“这是我——”
哥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徐谨辉抢先道:“男朋友,我是倪阿浅男朋友。”
倪阿浅回头看了一眼她戏精附身的哥:“……”
秦落当了真,“你竟然没和谷屿在一起?”
“?”倪阿浅不解,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应该跟谷屿在一起。
虽然自己曾经也的确跟谷屿在一起了(目前关系有待确定),但老同学的认为,还是引起了倪阿浅的好奇心。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秦落优雅地抿了一口咖啡:“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觉得,而应该问我当初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