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远,岔路多,倪阿浅盯着手机里七歪八扭的指示愣是找不到方向。
司机师傅将她放在巷子口,说了一句“往里走,拐个弯就到了哈”,可倪阿浅往里走了,岔路口就有好几个。
最后走着走着,走到了死胡同。
可是手机里显示,还要往左拐。
两边都是近两米的水泥围墙,不同的是,左面长了一棵较为粗壮的石榴树。抬头看,阳光穿过枝桠,树影之上,点缀着几朵落地的小红花。
倪阿浅顺着落花往上瞧,正好有个不高的树杈,左右张望,除了不远处吱吱不休的蝉鸣,没有其他人影。
适合做些斗胆之事。
她把手机放在兜里拍了拍,紧了紧书包带子,双脚并用,一脚踩着石榴树的树杈,借力一蹬,上身成功趴到围墙之上。
刚探出个脑袋,微风还没来得及吹过挡住视线的几缕发丝,对面巷子里正好走出了高高瘦瘦一人。
恍惚的视线,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倪阿浅晃了晃脑袋,抖掉眼前那几根碍事的头发,定睛一看,正好对上了那人的视线。
几乎见到人同一时刻,倪阿浅咧起嘴角:“好巧啊,谷屿。”
倪阿浅从未想过那天竟然会那么碰巧,碰巧死胡同有一棵允许她身高动作的石榴树,碰巧人生第一次蹬树爬墙被人撞见,碰巧撞见的人是她找了好久的谷屿。
那么多碰巧,是不是说明,他们还有缘。
“……阿浅,”谷屿立即跑到那边围墙下,双手不由自主虚虚半伸了出去,眼下有长长睫毛的阴影:“怎么爬墙了?”
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说不惊讶是骗人的。
尤其他们上一次分开的那么突然与莫名。
谷屿在倪阿浅向他要地址时便想过不给,可他实在贪婪,因为那是倪阿浅自几个月后,重新给他发的消息。
哪怕是突然要的一个地址。
他得回,他想回。
不可否认,他的贪念总是断不干净。
给出地址时谷屿便猜到,倪阿浅可能又会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惊喜”。
可他设想了千百种,没有一种可能,是十几分钟后,在相隔两米的地方,重新见到她。
还是带着笑的她。
倪阿浅:“高德要我往左边走,左右和前方都没路了,我懒得往回去,刚好有棵树,就想到了爬墙。”
倪阿浅双肘撑在围墙顶端,身子往墙上靠,“还好我不恐高,这墙也不怎么高,我应该能跳下去。”
“你——”谷屿眉心微跳,“那你看准了跳。”谷屿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张开双臂的弧度更大了些。
这些变化却尽数落在了倪阿浅眼里,她抿了抿嘴,眼底是阳光明媚的亮色,浅褐色的眸子微动,“那……那我看准了跳,你能接住我吗?”
谷屿没有多想和犹豫:“嗯。”
倪阿浅不再犹豫,挪动双腿,一脚踏上了围墙顶端,心一沉,往那人身上栽去。
放佛是一瞬间的事情,倪阿浅甚至感受不到身轻如燕的跳跃,睁开眼,已经被稳稳接住了。
因为冲击力,谷屿一声闷哼,往后退了两步,却始终没松开倪阿浅。
倪阿浅微微喘着气,她的一只手抓着谷屿的手腕,谷屿穿着石城的长外套校服,布料柔软,和芒城一中滑溜的材质完全不一样。
另一只手则穿过了谷屿的肩膀,越过谷屿的手肘,半抱着谷屿的肩背。
而她的脸正对着谷屿的锁骨处,那股久违的干燥却极其好闻的,属于谷屿的味道溢入鼻腔。
好似山间清泉,又好像曝晒过干燥的香樟果。
都是倪阿浅喜欢的味道。就好像,倪阿浅怎么喜欢,这股气息便怎么变化。
同时地,心跳,好快。
快得倪阿浅快喘不过气,耳膜都能被心脏敲坏。
倪阿浅缓了缓神,她有心的迟疑和拉开距离的慢动作似乎没被发现,心虚地低声道:“谢,谢谢。”
她要收回抱住他的那只手,收回时不小心碰到了谷屿靠近心脏那处的胸腔。
刚掠过的掌心,发现新大陆一般复又贴了上去。
是的,倪阿浅胆大妄为的将掌心覆在了谷屿的心口处。
倪阿浅有些难以置信,讶然地眨了眨眼,抬起头看向了谷屿:“心跳,好快!”
不只是她的。
一瞬间,头脑中闪过无数个鲜明可疑的画面:
那些有意或无意,或偶然或默契的对视;
那些总及时出现在倪阿浅桌面上的学习资料;
那些答应过她,就一定会做到的承诺;
还有那些总是欲言又止的神情和莫名复杂的眼神……
诸如种种,似乎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缘由。
谷屿没有回应,倪阿浅又轻声说:“谷屿,你心跳也好快啊。”
为什么啊?
谷屿顿时和倪阿浅拉开了距离,喉结滚动:“嗯,被你撞得。”
倪阿浅皱眉:“……”
“可是你的耳根也好红啊……”
“热的。”谷屿根本不敢看倪阿浅,还试图转移话题,“阿浅,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找你。”倪阿浅全盘托出,“上次也不是来找小学朋友,根本就没有那个朋友,还是来找的你。”
谷屿低垂着头:“嗯。”他背着书包往巷子下坡走,倪阿浅便跟着他一起,“可是我马上要去家教,可能带不了你去玩。”
“……”倪阿浅走在后头,幽幽地望着面前那人背影。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谷屿你到底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