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铅球项目被安排在第一天且上午,正合倪阿浅的意。
而且她还和赵小雪的一千米长跑错开,等自己比赛完,正好去给她同桌加油打气。
加油打气的意思是,直接站在终点等她。
而报名铅球的女生,大多都是班级重量级选手,体型都比倪阿浅壮硕不少。
鲜少有一两个跟倪阿浅一样,手腕一只手都能圈住的。
排在倪阿浅前面的选手是一个身高一米六,体重不低于150的女生,都不需要摆什么姿势,第一球轻松地就扔出十五米的傲人成绩。
三球,球球不短于两位数长度。
蔡元宝在一旁都不由得感叹:“好厉害。”
她扭头对倪阿浅说,但发现倪阿浅还在四处张望找些什么,一点都不带怕得,蔡元宝纳闷:“阿浅,你怎么不紧张?”
换成她,早抖得不成样子了。
正巧这时候裁判员叫到了七号。
倪阿浅把手机,帽子,外套全部交付给了蔡元宝,并说:“我不拿第一,我不紧张。”
她外套一脱,整个人显得愈发清瘦。
宽松垂直的白色运动裤裹住长腿,同色系宽大的校服短袖正面看没什么大问题,但风一吹,那把细腰就显得比林黛玉还娇,且柔弱不能挺。
高马尾利利索索垂在饱满滚圆的脑后,敞露出的细条胳膊白得晃眼,哪怕已经过了一个炎夏。
她一出场,场下似乎传出几声唏嘘。
倪阿浅充耳不闻,从裁判手里接过铅球掂了掂重量。
她站在白石灰粉画好的圆圈里,旋转身体,使身体左侧朝着投掷方向,右膝弯曲,将重心落在右脚上,铅球置于右颈窝,利用扭动腰部和挥臂的力量,而不是单纯用手掌把它扔出去。
只见咻地一下,铅球就飞了出去。
第一球5.8米。在目前已经扔完的人里,不算特别好,但也不算差,算是出乎了裁判的预料。
……
男子跳远处。
许朋最后一跳后潇洒起身,并伴随着周遭各路同学的喝彩。
这一跳,竟跳出了个记录出来。
可当他兴致冲冲找谷屿要手机时,看见他的志愿者心不在焉东张西望,许朋:“你看啥呢同桌,刚你拍下我的英姿了没!?我可是破记录了。”
谷屿一板一眼:“没看什么。我录下了。”
"嘿嘿那就好,我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发朋友圈。"许朋看了一眼消息,“体委找我了,我得去看看是什么事儿。同桌我今天就一个跳远,没啥别的事情了,剩下时间你自由安排。”
“好。”谷屿环顾一圈,漫不经心道。
此时10:40,女子1k跑正式开赛。
但浩浩荡荡出发的一行人里却不见赵小雪,可仔细一看选手号码牌,5号选手准时开跑,但跑步的人早换成了倪阿浅。
事情还得追溯到十分钟之前。
倪阿浅收到还在蹲厕所的赵小雪联系,这一千米跑不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姨妈竟然提前来了,并且肚子疼得要命,起身都困难。
赵小雪把号码牌给倪阿浅,让她看看能不能找别的报名运动会的女生先顶替一下,不然就算弃权了。
可另外两名报名运动会的女同学都还在比别的项目,实在分身乏术。
本想让体委来处理一下,可电话微信各种联系,都快开赛了人都不知道在哪。
裁判员都喊了两遍五号了,没办法只好倪阿浅上了。
倪阿浅开跑前深吁了一口气,一千也就是比八百多两百,也就是两圈半操场,只要比平时加快点速度就能行……大概能行……
这个强或许能逞。
倪阿浅如此安慰自己。
枪声一响,倪阿浅起跑就慢,一开始还能跑中间,可随着距离的加长,她逐渐落在了后面。
越跑,脚下就跟加了钢筋水泥那般难抬起,嘴皮干,舔了一下转瞬间更干了。嗓子都快冒烟了,一呼一吸之间胸口刺疼。
好不容易跑了一圈,蔡元宝在圈内给她加油打气:“加油阿浅!还剩下一圈半了!”
天啊,她的命都只剩下半条了,长度竟然还剩下一圈半。
这个强,她不能逞。
可人在跑道上,已由不得她。
她只能眼看着一个又一个运动健将们将她超越,甚至超一圈。她已经不求能跑出好成绩了,她能把1k跑完就是成功。
倪阿浅默默地,听着自己逐渐沉重的喘息声,吞咽本就不多的唾沫,忽然就有点后悔自己的贼心。
时间彷佛过了一个世纪,跑道上就剩下了两个人,她和那女生就相差五六米的距离。
而终点还剩下十几米。
倪阿浅用力眨了眨眼,她的眼睛有些灼热,脚下一使劲儿,摆臂的动作更猛了。
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超了!超了!
倪阿浅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哪怕跑起来感觉双腿已经变成了无力的棉花,脚下虚浮,最后几米竟然还能做一个冲刺——成了倒数第二。
可她能逞的强也在冲破终点的那一刻,瞬间消失殆尽。
两眼一抹黑,直直地往前倒去。
蔡元宝抓都抓不住失去支撑的倪阿浅,眼看人就要和沙土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横空出现的一条手臂拦腰搂住了倪阿浅的腰,另一只手抓住了倪阿浅的右臂。
这才堪堪维持住站立的姿势。
倪阿浅晕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朦胧中听见一道干净清脆的男声劈开了迷雾,传达到了她的听觉神经。
是她喜欢听的嗓音,清冽但却又带了一丝柔和,莫名有磁性,那个人说:“阿浅,不要停继续往前走。”
倪阿浅:“!”
她都跑了这么久了还走!
瞬间就觉得那声音不怎么悦耳了。
倪阿浅知道跑完步不能停下,要再走一段路做缓冲,这是常识。
但是耐不住她刚跑了一千米啊!那可是一千米啊!!她大学体测也才八百啊!
她现在只想摊在地上,躺个昏天黑地。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那个人硬是拖着她,蔡元宝也扶住了她的左手,两人支撑着她往前走。
倪阿浅的眼前还是一片雪花点,黑白色在攒动,根本还看不清。
但是她能听见自己急剧跳动的心脏,大口大口呼吸的喘息声,胸口的刺疼比刚才跑步有过之而不及。
有人给她喂了一口水,久旱逢甘霖。
然而老天并没有因为她跑完1k米,奖励她什么,相反,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现了个小石头。
倪阿浅眼睛又看不见,一个不稳咔擦一声,膝盖一弯,伴随着一声痛呼,全身上下内外器官宣告彻底罢工——她把脚崴了。
这样也好,反正她也不想走,拿个担架抬她吧。
倪阿浅无望着,却在下一秒,身体忽然被抬起。
她躺是躺下来,但是躺得好像不是担架,而是人的背部。
几乎是触碰到那人背部的同一时刻,一股熟悉的气味窜入鼻尖,一下让她心情变得安稳又紧张起来。
是浓郁的,干燥且干净的属于男生的味道。
很好闻,很可靠。
倪阿浅倏地散去了全身的劲儿,彻底瘫软在那人的肩背上。
她睁开了眼,视野依旧被雪花点侵占,无奈又再次闭上。
过了一会儿,倪阿浅终于开了有些哑的嗓:“我快没有命命了……”
蔡元宝在一旁认真安慰道:“不会的,阿浅,我们现在去医务室。”
而背着她的那个人更是告诫她:“不瞎说。”
隔着短袖又轻又薄的布料,倪阿浅能感受到那人讲话时声带的震颤,也能感受到骨骼的磕碰。
倪阿浅的贼心忽然又复活了。
她反驳:“没有瞎说,那是一个表情包里的话。”
倪阿浅真的累到了,讲一句话要歇息片刻,又过了大概一分钟,倪阿浅才又轻声问:“怎么没有薰衣草的香味了?”
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分贝。
她刚问完,倪阿浅似乎就感受到了身体下,那人躯体的愣怔,声音过了几秒才从底下传来:“因为没用那个牌子的洗衣液了。”
公交车上那次,谷屿的衣服是谷妈妈洗的,会用到有香味的洗衣液。
但这几天,谷屿又重新自己洗衣服了,而他只习惯用肥皂,还是无味肥皂。
倪阿浅回道:“不过还是很好闻。”
倪阿浅讲话时,呼出的热气正好轻轻拂过谷屿的后脖颈,加上垂下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得撩拨,弄得他脖子有些痒。
或许痒的不只有脖子。
但谷屿既没有制止,也没做什么动作躲避,只淡淡“嗯”了一声。
倪阿浅作为被背的一方,双手丝毫不敢动,只直愣愣地垂在谷屿肩膀两侧。
肤若凝脂的细胳膊,白晃晃在谷屿的眼角余光中彰显存在感。
他眼睫轻颤,坚定地目视前方。
医务室比较远,背着背着,人会受到重力的影响往下沉,这时谷屿不得不双手固定住倪阿浅的双腿,将人往上一颠。
倪阿浅闭着眼没做准备,胸腔一震,发出一声闷哼。
谷屿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疼了?”
“你轻点。”倪阿浅哼哼,“也快点,我感觉我的脚要冷敷了。”
走在他们前面的蔡元宝忽然回过头,怀疑地打量了他们一眼:“……”
是幻听了吗?
台词为什么会如此诡异却又异常贴切地产生在她同学之间的对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