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会。
除了几个情况特殊的住校生,以及学神谷屿的家长,其他的家长都来了。
有些同学没事先回了家,有些则继续留在学校等爸妈。
谷屿属于先走的那一波。
临走前看了一眼趴在窗户外面,挨挨挤挤的倪阿浅他们,转身没入人群。
同时还接了个来自母亲的电话,自从谷屿妈妈从城里辞职回来了,他们电话联系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以前是一个月一两次,每次聊的也都是那些老生常谈的事情:你要多吃一点;天冷穿暖一点,多买点水果吃吃,学习不要太累之类的……
现在见到面了,倒是没说那些话了,可连那些话都没了,就更没什么说的了。
更别说家里要照顾的不止他一个。
谷妈妈透过手机机械处理,嗓音听着有些沧桑无力:“小屿,我给你班主任打过电话了,说你成绩很好,人也听话。”
“嗯,知道了。”谷屿埋着头,向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我晚上还有个补课,晚饭不用等我。”
“可是晚上你爸回来,”谷妈语调略微急促起来,“你不去接吗?”
谷屿抬头望了望天,无声地深呼吸了一下:“去。”
谷妈妈:“那就好,我晚上做点好吃的,你班主任说你还考了第一名。”
“你看着办吧,我挂了。”谷屿一下都没做停留,上了公交车。
而在学校,倪阿浅旁边站着许朋,他正满心焦急地透过窗户看他爸,惴惴不安:“你说,等我爸一出来的时候,我再跑来得及吗?”
“那你为什么不现在跑?”赵小雪不解道。
“啧,那不得先刺探一下敌情好做应对!但目前看我爸情况还稳定。”
“要不,我等下进去学生代表讲话的时候,替你美颜几句?”倪阿浅两手食指来回旋转,拖腔又拉调,埋着头打着商量的语气。
心里却谋划她的小九九。
许朋一愣,扭过头正经道:“好主意啊!就这么说定了!谢谢你阿浅,你真棒!”
“不用不用,就是吧——”倪阿浅舔了舔干燥的嘴皮,声音莫名小了很多,“作为学神的前同桌,你能告诉我学神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
此话一出,饶她声音再小,她旁边的两人齐刷刷朝她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许朋:“学神?谷屿?”
“不然还有哪个学神?”倪阿浅对他言语中的惊讶略表嫌弃。
这个窗户左中右三个站位被他们三个占领,倪阿浅站在最右边,被他们这么一盯浑身不自在,顿时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是想报答谷屿给我补习之恩,没别的意思。”
许朋:“啊,我是在想谷屿他喜欢什么。但是跟他同桌两个月,发现他好像就喜欢做题。”
倪阿浅:“……总不能给买高考模拟卷吧?”
再说了人可能根本不需要。
许朋:“没见过他吃零食,pass,也没见他打球或者看美女,也pass。你就送他高考卷吧,没准真合他心意。”
闻言,赵小雪嘴角抽抽:“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大鹏你是不是暴露你的属性了。”
倪阿浅:“……”
就不应该问!
……
第二天,一切恢复往常上课状态。
但谷屿竟然请假了。
并且一请就是一个礼拜。
礼拜天那天倪阿浅都以为谷屿也不会去补习班了,结果没想到,谷屿按时去了。
倪阿浅看见谷屿进来教室的那一刻,忽然发觉一周没见的谷屿面如冰霜,眼角眉梢都添上了几分冷冽。
虽然以前也冷吧,但都没有这一次看见的更甚。
倪阿浅观察得仔细,谷屿眼下青黑斑驳,嘴巴起皮,这是还熬夜了?!
上次的嗓子非但没好,甚至更哑了。
这一周是去当兵魔鬼训练了吗?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倪阿浅总觉得,这一次见面生疏了好多。
除了课上该说的话,其余的一概没有进步。
好吧,本来也没怎么熟络。
课程结束后,倪阿浅一边往书包里装课本,一边对吴洋说:“洋子我先走了哈,下周再继续跟你革命。”
吴洋:“没事儿,我已经找到我的物理课搭子了。”
“?”倪阿浅大惊,“我们班的?”
“当然。”
倪阿浅:“那你加油。”
出了门,倪阿浅往办公室看了又看,叹了叹气无奈地还是下了楼。
好巧不巧,正好碰见了吴洋口中的人。
在狭小的楼梯撞上李劲,这事儿还挺玄乎。
毕竟李劲看着就不像是个会好好学习的人,更何况——倪阿浅和这人还算结了怨。
李劲当然不会承认他的所作所为,倪阿浅也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其恶行。
所以两人在学校几乎都故意地漠视对方。
他们一个上楼一个下楼,只匆匆撞上一眼,双方都特别不客气地转移了注意力。
介于楼梯只能一个人同行,倪阿浅又不想蹭到墙上的脏兮兮的腻子,便在上下楼的承接平地处多留了两秒。
只听李劲经过她时,阴阳怪气冷哼了一声。
倪阿浅也不遑多让,直接在他背后翻了他个白眼:“……”
等他过了之后,倪阿浅才下楼,可抬脚的瞬间,脊背发凉,忽然就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幽幽地朝楼上看了一眼,希望只是错觉。
当天晚十点。
谷屿赶上最后一班末班公交车,回到了家。
他坐在车上,颓着双肩倚靠在车窗,座位是倪阿浅之前坐的那个方位。他按了按手机,彻底关机的手机没有任何回应。
手机没电了,而他忘记了充。
他住在一个似乎被城市规划遗忘了的老破小小区,很多楼外面斑驳不堪,住在这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还有租住的一些青年。
这个点,楼层剩下的灯光已经不多了,显得这一块区域清冷寂寥。
回去的小区路上本来有路灯,只是这几天坏了,却也没物业来修。
但幸运今夜月光如银如霜,也能照亮一些他前进的路。
楼层不高,只需要爬三层楼。
谷屿轻手轻脚打开门,但好像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一室一厅的屋子,在本就不怎么大的客厅里,摆了一张折叠床,床上的男人主动开了灯,一双浑浊的眼眯了眯。
男人蓬着头,上半身没穿衣服,但是肌肤却白。除了额头上的一点抬头纹能看见一点点岁月的痕迹,以及肚子有点鼓外,其他的倒显出他挺英俊的模样。
睫毛长密,大双眼皮,但由于过度疲惫双眼皮已经呈现出超级加倍折叠的状态。
他尽量克制着粗豪的嗓音,“你到底在干什么,一天比一天晚,老子好不容睡着。”
他动作别扭地翻了个身,但扯到了腰部,又疼得斯哈斯哈叫。
谷屿似乎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径直走向餐桌,然后又看了一眼冰箱。
可惜时间已经太晚,已经没什么吃的了。
谷屿冷漠道:“我去兼职了。”
谷爸爸艰难坐起来,看他在找东西脾气就冲上天灵盖:“你什么态度啊你,一回来就甩脸色,吃我的喝我的,回个家人都不叫啊?!”
“你还是读书人,没良心的白眼狼。”谷爸虽然有注意音量,但仍旧咬牙切齿,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用上了毕生的劲儿似的。
“操,老子跟你讲话,聋了是吧!?啊!?”他虽然下半身动不了,但一边说一边趾高气昂地挥舞着手。
如果不是现在受伤,甚至都有可能动武。
明明是自己儿子,但言语动作却像个无比憎恨的仇人。
谷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一语不发地去洗漱。
等他出来后,谷爸爸似乎还有继续骂下去的劲头,但此时从卧室里走出了一个的妇女。
女人剪了短发,面色有些苍白,但眉宇轮廓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她轻声道:“屋里还有个在睡,能不能安静会儿!?”
她一出声,谷爸爸半尴尬地偃旗息鼓。
此时,谷屿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叠钱,放在了餐桌上,淡淡道:“这里是一万。我知道爸你做手术,家里快没钱了。”
“这些先拿去,不够我也会想办法。”
谷屿带着哑的嗓音轻得彷佛没有重量,但却已经花了他好大的力气。
他接着说:“但是我只有一点要求,以后,不管怎样,不能去碰高利贷。”
这一句他言语犀利,甚至带上了点警告的意味,谷爸谷妈面面相觑,最后谷爸爸讪讪道:“谁碰那玩意儿。”
谷屿目光一移,眼神比外面的月光还要清亮,但却凶狠,“你最好说到做到。”
没一会儿,谷妈妈收了钱进屋了,并且交代谷屿一句:“小屿你明天早点下课,我去买排骨给你做糖醋排骨。”
“嗯。”谷屿含糊应道,而后躺在了沙发上,也不管他爸他妈怎么想,自己闭上了眼睛。
如此,家里终于消停了下来。
大概三十分钟,手机充好了电后。
谷屿感受到震动,他起身拿起来一看,微信上有个好友请求。
来自“大九班”的倪阿浅申请好友。
一天都消沉疲惫的谷屿在这一刻,倏然地就松下了浑身的劲,于是他点了同意。
他们终于加上了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