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湛红的操场上，同学们的掌声和欢呼尖叫声依旧高昂热烈。
唯一一处静处，便在教学楼另一边人行道树荫下。
梁景已经散步完毕，靠在木质椅子上闭目安神。
晟煦就在一旁，手里攥着那瓶“尖叫”。
苏琦陪着施渝去参加另一场短跑一百米比赛，但是走之前，对她说了一句极其含糊地话：
“煦煦啊，我以后估计要当你的证婚人，而不是伴娘了。”
什么证婚人。
都还没成年，就在想这么遥远的事情。
正当晟煦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
“同桌，水给我。”
梁景干燥的嘴唇上下粘合，说话都显得那么费劲。
像刚从撒哈拉沙漠回来一样。
晟煦拿起一旁已经开瓶了的“尖叫”，递到他跟前。
“施渝走之前说了，不能立马进水。但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够了。”
梁景抬头沉默不语，乖乖接了过去。
这絮絮叨叨的话语声，不知怎地，像极了那个女人。
以前，她也是这么念叨自己。
只是...
“现在怎么样了，同桌？”
晟煦探了探头，眉头微皱关心地询问。
梁景吃力一笑，继而顺手摸了摸她的头，清了清嗓子安慰她这胆小的同桌：“早没事了。”
经历了这么多次被他突袭摸头，晟煦好像也早已经习惯了。
也不像之前那么大的反应，内心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烧和兴奋。
不一会儿，水位线下降一半。
晟煦：“怎么样，是不是喝了，力量回来点了？”
梁景活动了几下手腕和腿，眉毛一挑看着她说：“说实话吗？”
晟煦：“不然呢。”
梁景：“好像你抱着我的时候，浑身都挺有力量的。”
风声呼啸入耳，枯干上的残枝掉落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温红的愠色，渐渐爬上她的脸颊。
其实她敢于站在终点线迎接他，还是靠苏琦的调拨。
说什么梁景想跟她关系更好。
但实际这个理由也并不支持她今天做出的举动。
是她自己，看见少年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参加这么折磨人的长跑比赛。
看见他额头流下的汗水，看见他上下彭起的胸膛。
用尽全力迈开的双腿。
所以，她控制不住地跑上前，陪伴他一起跑。
坚持不下去了，她愿意陪着他一起克服困难。
“是吗？看来我还是挺有用的。”
晟煦笑道。
“不过，同桌。你还挺沉的，没想到平时瘦胳膊瘦腿的，深藏不露啊。”
但，确实抱着也挺爽的。
让她产生了怜爱。
恨不得让他直接靠在自己怀里。
想到这里，眼神变得逐渐迷离。
梁景：“那可真别小看你同桌我，可是还有腹肌的。”
“想看看吗？”
梁景顺手将水瓶放在大腿边，身子前倾。
慢慢靠近她。
看着她那双如同水晶般的明亮眼眸慢慢放大，直到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这时，晟煦才彻底承受不住，推开他，语无论其地说：“我..我还小，对那种东西不感兴趣。”
“你...你要是有腹肌就努力保...保持吧。男孩子就是要身材好，恭喜你哈。”
“这这，这么空旷的环境，直接掀衣服不好。如果被校领导看见，咱俩就会完蛋的。”
“噗。”
身旁传来一声低笑。
晟煦诧异地别过脸，看着梁景正捂着嘴巴笑，莫名有点欠揍。
梁景的后背大方地靠在椅子上，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说：“同桌，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不在意节操的人吗？”
顿时，晟煦真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番言语有多么多余。
梁景平时总板着一张一本正经的冷酷脸。
平时跟他讲话都是说几句回一句的。
不过还好，在自己软磨硬泡下。
这学神终于有点人情味了。
看看，现在都可以挑逗自己不带脸红的。
晟煦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开口：“是啊，你那节操老宝贵了。”
“可...”
话还没说完，远处就传来一句娇滴滴的声音。
“梁景，你怎么样了？”
杨冉脚穿小白鞋高跟，身穿浅紫色小短裙，搭配着棉绒袜走了过来。
晟煦这脸瞬间就有点绷不住了。
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声音：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原本还保持放松姿态的梁景立马坐直，甚至头都没抬，就如同陌生人一样的回应：“杨冉同学，你有什么事情?”
语气明显带有一丝戒备。
晟煦就坐在那边，感觉自己不知为何，有点尴尬但自己绝对不会离开。
杨冉嘴角一直挂着标准微笑，手理了理头发，极度温柔地说：“我是来给你送水的。”
话音刚落，她就从身后领出一大袋饮料。
里面有矿泉水、功能饮料和牛奶。
晟煦不禁朝里面瞥了几眼。
心里嘀咕道-梁景又不是水牛，你买那么多是想撑死他。
杨冉在看向晟煦时满脸不屑，直接略过了她，当做眼前没这个人，随即将水举到梁景面前。
充满绿茶味的口音说：
“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那双化了眼线和睫毛的眼睛，假笑地看向晟煦。
这一看，明显嘲讽吗不是。
晟煦立马不干了，客套笑了笑，接着就道：“有一点吧。毕竟插嘴有点不好。”
说的云淡风轻，实则暗潮汹涌。
杨冉也不再对她挂着那抹假笑，直截了当的对上：“晟煦同学可别自作多情，我问的是梁景。”
“我同意晟煦的说法。”
沉默许久未说话的他，这句话明显表明了立场。
杨冉毕竟是个富家里的孩子，平日里趾高气昂，受人拥戴惯了。
接二连三的吃瘪，已经到她忍受地极限。
领着塑料袋的手狠狠地掐进自己肉里。
不再装成优雅富贵女，而是语气十分蛮横地说：“梁景，你知道我家境是什么吗？”
“怎么，身为特优生的你就那么高傲？”
晟煦听不下去了，心里已经飞速默念一遍准备要说出口的话。
准备起身理论一番，不料被一张大手拦下。
梁景起身，眼神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朝杨冉点了点头，以示尊重这位女孩。
随后开口：“杨冉同学，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你家境如何，我不在意，只想好好学习，如果你要追逐点其他的事情或其他方面。抱歉，不必在我身上耗费心思。”
声音沉着稳重，给足了杨冉面子。
也认真抬眼与她交流。
“上次你破费给我买的零食，被我原封不动的还你，所以这次也一样。”
“以后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我这人喜静，所以烦请别麻烦自己来打搅我了。”
“另外，我同桌性子急，说话直了点你也别放在心上，也请你对她和平友好点。”
“我说完了。”
杨冉愣住了，梁景的话语话外都透露着拒绝，她想反驳。
但却发现他说的密不透风，根本找不到破绽。
冷笑一声，开始向旁边看戏的晟煦攻击：“你拒绝我，是因为她吧？”
晟煦心脏被击中了一下，刚刚梁景说话清晰入耳。
那句“对她和平友好点”不是没有听到 。
她也有点期待梁景会说什么。
梁景顺着手方向看了看晟煦，冷漠淡然的神情立马变了样。
有了点人情味。
嘴角虽然没笑，但从眼神中能读懂出来。
短暂眼神交织后，他随即朝杨冉珍重道：“我拒绝你的好意，是因为你跟我根本没有必要交流更深。我对你不感兴趣，希望你能适可而止。而我同桌，我自然也不希望你对她有敌意来找她麻烦。”
这次，他不想再跟杨冉多说什么了，该说都说了，没必要让自己和晟煦一起在这里浪费时间。
“杨冉同学，希望你好自为之。再见。”
然后梁景转头，朝晟煦说：“咱们走吧。”
语气转变的十分快速，仿佛前一秒是千年寒冰，下一秒就是万年火山。
晟煦一听这话，立马站起身，帮梁景拿起水瓶，小跑上去追上他。
随着塑料袋落入地上发出“细碎”的响声，杨冉的眼泪再也抑制不出的流了出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选择跟她慢慢相处。
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晟煦。
于是，将满腔怒火发泄到了塑料袋里那几瓶未开封的饮料。
将地面上弄得一滩饮料和零零散散的包装。
...
顺着人行道上的追逐，晟煦呼着哈气，眼神追随者前面那道白色身影追了上去。
刚刚梁景说的意思算不算是为了她跟杨冉争论半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梁景身上就是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教养。
虽然他拒人以千里之外，但他会对每个人给予尊重。
就算自己被人怎么羞辱，他都能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
这样强大且具有极强的修养，是晟煦对他最具有好奇的一点。
明明都身处高一，怎么就他一直像个大人一般成熟稳重。
晟煦追上来，站在他右边。
虽已入冬，但今天依旧太阳高照。
心里斟酌再三，她终于开口：“梁景，你刚刚是为了我吗？”
梁景目光一顿，随后抬头看向天边的太阳，声音仿佛空灵般：“嗯，一半。毕竟，你对我挺好的。”
晟煦：“嗯~还算你有点良心。”
两人步伐一致，走到校内停车位这里。
树木上的树叶已经差不多掉光了，草木也已经枯黄。
这里没有什么人，所有人都几乎集中到了操场哪儿。
梁景不喜热闹，而晟煦虽然比他爱说，但也不是特别喜欢闹哄哄且拥挤的场所。
晟煦看见一只黑鸟飞来，落于草坪上，处于本能反应，小心翼翼上前，然后朝身后的梁景比了个“嘘”。
梁景看她那傻傻的样子，不禁笑道：“你这样能碰到鸟吗？”
晟煦回头瞪了他一眼，小声说：“谁说我要捉鸟了，我只是想凑近看看而已。”
在他俩说话空隙，一只黑色大鸟飞到了隔壁树头上，鸣叫了几声。
晟煦眼前那只小鸟应声飞起。
她看清楚了一声黑的小鸟翅膀以及脖子下方有白点点。
“哎，看来是它妈喊它回家吃饭了。”
梁景抬头，看着一大一小飞出了校园墙外。
回复道：“还有一种就是警示它身后有危险。”
晟煦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难不成我是危险？”
梁景摆摆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从来没觉得你是危险，但小鸟就不一定了。”
行处处在理，她无法反驳。
他看着这对“母子”一起慢慢飞远，心里有处地方狠狠被刺痛了。
目光暗淡，嘴里不自觉说出一句：“天底下，母亲都是第一时间担心孩子的。”
晟煦原本想说你真会说话，但没想到他突然的走心。
打的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不是没有想过询问他的家庭，从上次酒吧回来就想问了。
但没想到是梁景扯出这个话题开端。
挣扎了几秒，她还是问出了那句埋藏已久的问题。“梁同桌，你...你家里人现在在哪里，或者是不是已经都...。”
周遭空气瞬间如同凝固了一般安静。
她不安的挪动脚，踩着脚边树枝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梁景瞳孔微颤，回望着天边那对“母子”鸟儿远去的方向。
家里人...家人...在哪里。
这句话直击他的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
一时发不出什么声音。
或许也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晟煦看着他脸上表情就如同死人一般。
没有任何表情，要说有，只有一个词来形容。
木讷。
晟煦知道触他霉点了。
心里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脑子一热就这么问了出来。
她紧扣毛衣处一个滚出来的线球。
注视着他有没有反应。
心里默默想着该怎么哄他开心，毕竟是自己让他想起一些估计不好的事情。
晟煦在自己毛衣口袋里摸索半天。
一会儿掏出一个皮筋
一会儿掏出一个橡皮
一会儿掏出一个润唇膏
一会儿掏出一个笔盖
.....
这些东西都是怎么进她兜里的。
看着手里那些东西半天，最后选了几片彩纸。
将他们折成三角形手指套，套在自己食指和中指上。
而梁景就这么静静呆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也是真的不想提起自己家里。
但面对她，他是害怕提起。
害怕晟煦以后只是心疼可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