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多,厂长家的门被敲响了。
“谁啊?这么晚了”厂长不满的嘟囔道,圾拉着拖鞋去开门。
凭经验,这么晚上门的一般都是有求于自己来送礼的。不过今天这个好像来的格外晚了点,影响自己休息了。
现在这些求人办事的越来越没分寸了。厂长不满的边想边开门。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在厂子里干保卫科长的外甥。却是鼻青脸肿,一脸苦相。
“唉,你怎么搞得···”还没等厂长问完,一个白净的年轻人从外甥的身后闪了出来。
此人乍看起来白白净净,但仔细端详一下,就会发现灿烂的笑容背后,满是阴狠和狡诈。
“你是谁?”厂长警惕的问。
年轻人笑了笑,看起来人畜无害,“您好,我是陈延明。”
说完也不客气,大摇大摆进了屋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把提着的两个礼盒放在了茶几上。
厂长很不高兴,但人已经进了屋,也不能把人给轰出去。
他狠狠瞪了自己外甥一眼,然后气呼呼的坐在了陈延亮对面。
保卫科长见舅舅也不招呼自己,正犹豫着是不是也坐下来。陈延明却笑嘻嘻地对他说:“这么晚了,快回去歇着吧。”
“唉,唉,好嘞!”几乎是下意识地,保卫科长就应了下来。
但随即又意识到不妥,一缩脖子,偷眼朝舅舅瞧去。
厂长没想到自己的外甥这么不争气!心里直骂,这小子平时看着人五人六像个人物,没想到这么怂包软蛋!想着就气不打一处来,连话都懒得再说,一挥手,示意外甥快滚!
保卫科长如蒙大赦,点头哈腰的就跑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门带上。
出了门,他却又犹豫起来,按本心说他是想赶紧回家的,这一晚上可真倒霉透顶了!知道被派去谈判准没啥好结果,可没想到陈家兄弟这么不给面子,那个叫陈延亮的家伙一看来的是自己,二话没说先把自己狠揍了一顿,要不是他哥哥陈延明拦着,自己估计怎么着也得在医院躺个十天半个月了。本以为陈延明是个明事理的,结果没想到他更是强人所难,谈笑间非得逼着自己领他来见厂长舅舅,现在又把自己撵了出来,也不知他要干什么!
想到这,他的背后就渗出了一层白毛汗,联想到陈家兄弟在江湖上的凶名,他不禁替自己的舅舅担心起来,他们不会像对待自己一样对舅舅吧?把刀架在舅舅脖子上?或者用枪顶着舅舅的脑门?听说东郊这群讨债鬼可是什么都干的出的!他们会不会杀人······
他越想越害怕,两条腿都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他能混到今天,全靠厂长舅舅的栽培,要是舅舅出个三长两短,那他也别想在厂子里混了!怎么办?是赶紧去保卫科喊人来,还是现在就直接报警!可要是里面什么也没发生,那自己岂不是彻底得罪了陈家兄弟这尊凶神!也肯定会惹得舅舅不高兴的!
怎么办呢?他如同被套在磨盘上的驴一样,在楼道里来回转圈,焦急的等待着屋里的情况,仿佛在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没让他等太久,咔嚓一声,舅舅家的防盗门打开了。陈延明一脸春风得意的从屋里走了出来,而舅舅则笑吟吟的把他送到了门口。
“袁厂长,您留步,这事就拜托您了!”陈延明客客气气的拜托道。
“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不过明天我就提到厂长办公会研究,尽快给你们个答复”厂长虽然没直接答应,但口气却松动了不少。
看着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保卫科长惊讶的嘴巴里都能囫囵塞进一个鹅蛋了。
陈延明和保卫科长擦肩而过,却没再搭理他,径直走了。
看着陈延明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保卫科长才嗫嚅的喊了声“舅舅····”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厂长舅舅对他却变了脸色,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在这等着上菜啊!明天上班再收拾你,快滚!别在这碍眼!”
骂完,怒气冲冲的把防盗门一摔,将外甥关在了屋外。
进了屋,袁厂长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陈延明带来的两个礼盒。普通的上海糕点厂点心礼盒盖子一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堆花花绿绿的人民币。
袁厂长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说这陈家兄弟还真不愧是江湖大哥,出手真是大方啊!
第二天的厂长办公会上,偿还建筑款的事被作为一项专门的议题给提了出来。
与会的厂领导们惊讶的发现,以前坚决主张拖欠的袁厂长这次态度却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大谈什么集体经济发展不易,作为老牌国营厂应该对乡镇企业的发展大力支持云云。最后的结论就是应该想方设法筹集资金,偿还拖欠的蔡石虎村建筑工程款。
按理说厂长发话了,别人没有再阻拦的道理。可是,实际情况却不允许市电线电缆厂欠债还钱。
这两年市电线电缆厂与当年的大多数国企一样,船大难掉头,经营机制僵化,管理方式落后,生产工艺陈旧,在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被民营企业、集体企业远远甩在了身后。现在厂子的经营已经十分困难,产品没有销路,电线电缆大量积压,一线工人们已经好几个月发不下工资了。
厂子里东拼西凑,又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从是市轻工业局申请了一笔资金,原本计划用于生产设备的更新换代,以期用新产品打开市场,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厂之长居然要拿这笔救命钱去偿还宿舍楼的工程款!
在厂子里工作了一辈子的总工程师率先站出来反对,他是市电线电缆厂的老人了,年轻时就参与过厂子一砖一瓦的建设,对这个厂有极深厚的感情。他义正辞严的指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设备改造,改善产品工艺,只有这样才可能挽狂澜于既倒,拯救濒临破产的电线电缆厂。
他的观点得到了副厂长等人的赞同和拥护,事实上大家都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袁厂长就瞧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