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乾领着林枫来到了一家茶楼，郑坤本来也要闹着一起来，被哥哥呵斥了几句，只得不情不愿的在游戏厅里看店，不过说好了待会喝酒时说什么也要一起。
这座茶楼装修的古色古香，一楼是散客们饮茶的茶馆，二楼、三楼是雅间。茶楼里点着熏香，有乐师拨弄着琴弦弹奏着林枫古曲，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娉娉婷婷。
林枫以前没来过这种茶楼，一切都看着新鲜。服务员问他要喝什么茶，他也不懂，茫然的看向郑乾。
郑乾笑了笑，点了一壶乌龙茶。
“现在天冷了，阳气闭藏，最适合喝红茶、黑茶和乌龙茶，红茶去油，黑茶养胃，咱们暂时都用不上，乌龙茶茶性温和，去火败燥，我觉得最适合咱们江湖人饮用。其实这里最好的是毛尖，不过那是雨前绿茶，得在天暖时饮用，最是清热解毒，咱们来的不是时候。”
林枫感叹道：“没想到你对茶叶也有研究啊！”
“呵呵，什么研究啊，只是听别人这么说的，记在心里罢了。咱们江湖人什么都懂一点，没坏处。”
正说着，一壶沁好的乌龙茶和一碟瓜子、一碟坚果就被服务员用托盘端了上来，身着旗袍的女服务员躬身半蹲着为两人面前的茶杯续上茶，轻启朱唇道“二位慢用”，然后袅袅娜娜的退出了雅间。
七分满的茶杯里热气升腾，化作一缕青烟，即使林枫丝毫不懂茶，却也感觉到茶香四溢。
林枫苦笑道：“我又不懂茶，这么好的茶给我喝当真是明珠暗投了”
“我又何尝喝的懂呢，不过也是附庸风雅罢了。茶客们有句话说的好：年轻不懂茶滋味，喝懂已是不惑年。咱们这个年纪要是喝的懂茶反而奇怪了！只是在这里坐坐说说话，你甭拘束，就当是在饭店里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就行。”
“这壶茶多少钱？”
“50”
林枫吓了一跳，那年月在饭店狠搓一顿，也差不多就这个价了！
“这么贵！！”
“这里喝的就是个氛围，这价主要是雅间的价钱，一楼也有便宜的茶，3、5块钱一壶的茶也有。”
林枫喝了一口，咂了咂嘴，没觉出这50块一壶的茶和普通的茶叶有太大的区别。
郑乾笑道：“兄弟，适应就好了。我到南方去过，这种茶楼在那边遍地都是，桑拿房、夜总会、娱乐城、洗浴中心，凡是以前在港台电影上看到的，现在都应有尽有。社会发展太快了，好多以前不敢想的东西都跟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时代不同了，咱们江湖人混社会的路子也得变变，要不然跟不上时代的发展，早晚得被社会淘汰！”
郑乾的眼光是独到的，他已经敏锐的觉察到了社会即将发生的变革。
林枫认真的听着，他没有郑乾混社会的经验和长远眼光，但直觉告诉他对方说的很有道理。于是虚心求教道：“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古往今来，闯江湖、混社会都是捞偏门，能怎么变呢？”
“未来肯定是高度商业化的社会，财富的增长方式、集聚效应都会发生革命性的改变！咱们混社会的方式也要与时俱进，不仅要捞偏门，更要走正路，眼光不要只局限在传统的江湖营生，要借助公家的力量，介入政府扶植参与的大项目，光明正大的做生意，把买卖做大做强。”
郑乾说的很兴奋，镜片后的眸子中迸发出一抹异样的神采。
“公家能帮咱？”林枫疑惑道。
“呵呵，不要妄自菲薄嘛，咱们混社会的也有自己的优势。城市的发展，必然会滋生很多利益，有利益纠葛就会产生矛盾，这是古往今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摆平这些利益之争，就有很多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这些麻烦事，就需要咱们江湖人出面。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黑道白道如同太极图的阴阳两面，相克相生，合和共构。”
林枫听他越说越玄乎，不禁觉得好笑，打趣道：“按你这么说，以后江湖人都变成了宋江、黄天霸，都得受朝廷招安了？”
“呵呵，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咱们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都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一份子，能为祖国的繁荣富强做贡献，是每个中华儿女应尽的义务。咱们江湖人也只不过是利用自己的特长，为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罢了！”郑乾也开起了玩笑。
“哈哈哈哈”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林枫把话题拉回了现实:“哎，说真的，你说了这么多大道理，现在不也是在经营游戏厅，而且是赌博性质的，这不能算是给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了吧？”
郑乾正色道:“兄弟，咱俩一见如故，我和你交个实底吧。做什么事都是讲究本钱的。本钱越大，你干的事业才能越大，赚的钱也才可能越多。否则小打小闹，永远也接触不到实权派，一辈子都是小把戏。哥哥我现在空有一腔热忱，可是一没钱二没门路，拿什么去交投名状？所以只能想办法做点实事，千方百计赚点小钱，盼着能早点攒足了本钱去干点大事。”
“你这是要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啊！历史课本上可都说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可是血淋淋的！”林枫又打趣道。
“是血淋淋的也好，带有原罪也罢。咱们都是逆水行舟之人，不进则退。在沙漠里快渴死了，看到一壶液体，你管他是水还是尿，不都得先喝了再说？咱们是江湖人，一没技术二没文化，现在不干点捞偏门的事，何时才能积攒起足够的实力去干大事？”
郑乾小酌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道:“有些事，咱们不去干也有人会去干，区别只是你自己发财或者是看着别人发财。比如说开游戏厅上赌博机确实是涉赌，可是别的赌档呢，且不说西关陈家哥俩开的大赌档没人去管，就是这间茶楼里，在楼上也有好几桌赌局呢！”
“这里有赌局？”
“你以为这里喝杯茶为什么这么贵？大白天喝茶谈事的毕竟是少数！光靠卖茶叶早都饿死了，打牌搓麻将的才是重要客户。这里僻静，环境好，也相对安全，庄家都喜欢在这里戳摊。50块钱一壶茶，赢了钱的再续一壶，能玩一整天也挺划算。就说在一楼茶馆大堂里，那边的人们也不都是为了喝茶听戏，在那里下象棋的也讲究个彩头呢！”
林枫一进茶馆，就看到有人在下棋，周围还围了几个闲人观看，当时他没在意，没想到居然也是在耍钱。
果然是改革春风吹满地，全民都在向钱看了，原来处处都有商机啊！林枫心里一动，有了过去看看的念头。
“兄弟，你要是闲着没事就过来帮我吧。咱们在一个锅里动筷子，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我现在和几个朋友在一起，还能勉强活着，等实在混不下去了，再来投奔你。”
“呵呵，人各有志我也不强求，你那几个兄弟都本领不凡，我佩服的紧，只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江湖也马上就要变了，以后的社会不是你们那种混法了。”
“这段时间你们老是说，江湖不是这样混的，那你说，社会应该怎么混？”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打打杀杀不是目的，那只是实现目标的手段，混社会的目标是什么？就是利益！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有很多手段，暴力不是唯一甚至不是优先的选项。以后在社会上遇事冷静些，多给自己留条退路。”
那时的郑乾，还没有在高等学府度过金，没有MBA头衔傍身，还说不出目标导向、利益驱动这些话，但他却通过自身混社会的实践，真切的懂得了这些理论背后的朴素道理。
林枫握着茶杯，仔细品味着这句话，有些懵懂，却又似乎有些恍然，一时间竟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