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马候依然会记起自己初识林枫的那个清晨。
林枫和秃顶的班主任站在教室的讲台前，和煦的阳光洒在他帅气的侧脸上，仿佛为白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哇，好帅啊！”
“啧啧，真英俊！”
班里的女生中发出一片轻声惊叹。
“你坐那里”班主任指着马候前面空着的座位。
林枫在女生们花痴的眼神中走向自己的座位，神情淡淡，脸上古井无波。
在坐下前，他漫不经心的扫了马候一眼。
只这一眼，马候就坚信，这个帅的让人生气的家伙绝对是在江湖上混过的。
江湖人身上都有江湖气，无论你如何掩饰，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也许普通人看不出，但在有心的江湖人眼中，这就如暗夜里的萤火虫，有种异样的光彩。
古人说，相由心生。书读得多了，脸上一般有一股文气；闯荡江湖的，面目往往凶险。
但江湖上并不是面相越凶恶的越勇猛，许多让普通百姓觉得恶的，其实在道上很“面”。
同样的道理，很多面相如常人的家伙，其实更不好惹。他们的恶隐藏在面具后面，平时见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有偶露峥嵘时，才是真正的煞星下凡。
这种人如果道行足够深，马候这种级别的小混混是看不透的。但年轻的林枫显然还未修炼成精，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的两朵寒芒，让马候意识到这是随时会燃烧的冷冽火焰。
整节课，马候都在背后暗中观察，上课时的林枫腰锁背直，一丝不苟，竟然听讲的非常认真。
但，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让马候感到了勃勃的英气。
这是那个年代优秀年轻人身上独有的气质，后来这个词似乎只存在于词典上，变得虚无缥缈了。
“哥们，你混哪的？”下课后，马候第一时间攀交情。
“我哪也不混。”
扯王八犊子！你不混我把眼珠子抠出来。马候心里暗骂。
“咱学校的老大宏宇认识吗？”
“不认识”
“这片混的二毛认识吗？”
“不认识”
“四辈哥，认识吗？”
“不认识”
“我靠，东郊的陈延明，陈延亮哥俩，威震江湖，你总听说过吧”
“不认识”
“那你到底认识谁？”
“我tm谁也不认识”
林枫有些烦了。
“日，那你来干嘛的？”
林枫对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好笑，丢下一句“我来上学的”，就不再搭理有些气急败坏的马候了。
“我日……”
以后的日子里，似乎真如林枫所说，他就是来好好上学的，不和学校里的混子勾结，不打架，不闹事，不张扬，甚至上课就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听讲。
俨然就是一个三好学生。
马候不相信自己会看错，他觉得初见时，林枫眼中一刹那间的两点凶光，绝对不会是一个好学生应该有的。
马候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他的眼光一向很“毒”，看人很准。
马候从小跟混社会的表哥在一起玩，多少也会点“手艺”。那年月，好多道上会点手艺的小贼都爱观察人。他们踏入江湖的第一课就是“练眼”。
偷东西先练眼，据说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当小偷的第一步往往是先去大型市场观察一个月，躲在个角落偷偷摸摸观察人，看哪些人身上有货，哪些人能摸，哪些人摸了有雷。
小偷管目标叫“点子”，“点子”身上的货少，不值得动手，得手了也让同行笑话；“点子”的货太多，也是麻烦事，刑法修改前，3万就是鬼门关，当然后来规矩乱了，但发了大案毕竟也是麻烦事。
在市场里，四处溜达不买东西只看人的，要么是同行要么是公安。对于高手来说，公安和同行也好分辨，看眼神，贼看货，公安瞟人。
言归正传，从那以后，马候渐渐养成了个习惯，没事就观察林枫，他暗想“我倒要看看狐狸的尾巴什么时候漏出来。”
观察林枫的可远远不止他一个，好多女生的目光也被林枫深深地吸引，甚至有女生慕名而来，没事就在教室外转悠，只为目睹一眼传说中新来的帅哥。
同样的道理，很多男生的眼神也恶狠狠地看过来，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心仪女生的眼里装满的是另一个男人。
林枫完全不搭理这些或爱慕、或仇视、或幽怨、或愤恨的眼神，他只是默默地听课，默默地记笔记，默默地答题，默默地考试，像一块沉默的坚冰。
“猴子，你班里新来的那小子混哪的？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看着就让人不爽”常有别的班的混子这样问马候。
“不知道，那小子啥也不说，不过感觉不简单”
“艹，叼毛，改天弄他一下，让他再狂”好几个混子都这样发狠过。
“嘿嘿，最好别惹他，到时候说不定谁吃亏！”
这样口头上发狠的人多了，也没见谁真的去动手挑衅。毕竟林枫表现得完全像一个好学生，虽看似孤傲，倒也不招摇。一个性格刚毅的好学生，是没人会轻易招惹的。
但马候觉得，林枫这种人骨子里是不安分的，要么不惹事，一旦出事也绝对是翻天的大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林枫就出事了。不是他主动惹事，是事惹上了他。
林枫的学习成绩还不错，特别是数学非常好。这种长得帅，成绩好，又有些冷漠的男生，自然是女生们心仪的对象。
好些女生借着请教数学题的机会，接近林枫。
往往这样主动出击的女孩，要么是姿容不错的，要么是家庭条件出众的，比起长相平平的普通女孩，她们更加自信。
这些女孩，有时就是书里说的“红颜祸水”。
班里有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女孩，眼睛大大的，精致的鼻子翘翘的。一没事就跑来找林枫解题。
“林枫，这题我又不会了，给我讲讲呗……”
“这种类型的题目昨天不是给你说过了吗？”
“哎呀，你总是闷着头自顾自的说，谁听的明白？你得慢点讲”
“我没功夫”
“啧，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同学之间得互相帮助”
“好吧，我再给你说最后一遍，再不会我也没办法了”
“嗯！你慢点说，讲题这种事得两个人多交流”
“……”
林枫没有和女孩交流，还是自顾自的解题，仿佛一个人完全沉浸在繁杂的数学公式里；女孩也没仔细听，只是瞪着闪亮的眸子注视着林枫英俊的面庞。
双眸闪动，如一汪醉人的秋水。
“宏宇哥，有人勾引你马子”
“妈的，谁活腻了”
“就是新来的那个转校生，挺帅的那个大高个”
“艹他姥姥，不给他点颜色，他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当学校的老大常宏宇带着两个兄弟在课间活动，闯进林枫班的教室时，他一眼就看到那个女孩又在缠着林枫讲题。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本来就留着毛寸发型的常宏宇，头发更如钢丝般竖了起来。
其实，那个漂亮女孩根本就和他没什么关系。女孩家庭条件不错，学习也还过得去，根本就看不上好勇斗狠的校园渣子。
但女孩也没明确拒绝不断献殷勤的校园小霸王，情书照收，送来的零食照吃，偶尔也跟着一起出去玩玩。
不管女孩怎么想，常宏宇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禁脔。自己堂堂的学校老大，被新来的小子公然带了绿帽子，这还了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给我出来！”
常宏宇手指林枫，眯缝着眼睛，一脸不屑。
教室里空气凝滞，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忙着的事情，略显惶恐的注视着这伙嚣张跋扈的不速之客。